「照这阵痛的间隔,应该还要再等上几个小时吧!」
「还要等上几个小时?」赵英睿脸色发青,他望向蕴芝,她躺在床上,星眸半闭,痛得全身冷汗直流,却一声不吭。
「蕴芝,妳觉得怎样?」他冲到床前蹲下。「是不是很痛?」
蕴芝摇头,气喘吁吁。「没……关系,我……还好。」
还好?怎么可能好呢?赵英睿瞠视她。她整个脸色白到不行,豆大的汗珠每迸出一颗,他的心就跟着紧缩一次。
「睿,你不是……要开会?你先……回去。」
「去他的开会!」赵英睿急得飙粗话,不敢相信都到了这地步,老婆还要自己离开。「我要在这里陪妳。」
「可是……还要很……久。」
「多久我都陪妳!」
「可是──」一阵剧痛袭来,蕴芝闷哼一声,大口喘气。她看着丈夫,失焦的眼神有些迷蒙。「爸会……不高兴。」
「妳别管了!蕴芝,都到这时候了,妳还有心情管爸高不高兴?」赵英睿又气又急。「理他做什么?!」
「不能……不管。」蕴芝痛得双手死拽住被单。「他会骂你。」
「我才不在乎他骂不骂!随他去骂好了!」
「睿,我不要爸……骂你──」
「别说话了,蕴芝,妳省点力气吧。」赵英睿听着她说一句喘一句,胸口像有铁锤猛敲。「护士小姐说妳还要阵痛很久,妳别浪费力气了,妳──」他一顿,眼见妻子正痛得紧拽住床单,嘴唇抖颤。他扳开那纤纤十指,让她握住自己的手。「妳别说话了,算我求妳。」黝黑的眸子漫过一丝恐慌。
蕴芝看着他,头很晕,下腹很痛,全身上下都痛楚难当,但脑子仍然运作着,像一台录音机,一遍又一遍播放着方才Peggy对她说的话。
「睿,那天……你说要……离婚那天,你是不是……买了……礼物要……送我?」
「妳说什么?」她的嗓音太沙哑,又断断续续,他一时没听懂。
「耳环。」她深深呼吸。「你要……送我吗?」
「什么耳环?」赵英睿愣了愣,片刻,恍然大悟。「妳是说我们吵架那天,我本来打算送给妳的耳环?」他睁大眼。「妳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Peggy……」
「是Peggy告诉妳的?」
她点头。
「那女人可真多嘴。」赵英睿咕哝着抱怨。
蕴芝看着他略微尴尬的表情,唇角斜斜地、颤抖地一扯。「睿。」她又低声唤他。
「什么事?」他专注地响应她。
「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他怔住,眼神变化万千,一下亮一下暗,思绪复杂。「妳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辜负……你。」
他瞪她,皱眉。
她以为他没听明白,想解释。「你对我好,我却……」
「别再说了!」他低吼着阻止她,话刚出口,又察觉自己语气太粗暴了,咬咬牙,深吸一口气。「蕴芝,我拜托妳,像个产妇吧!别的女人生产的时候都是又叫又骂的,怎么妳还能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妳明明很痛不是吗?为什么哼都不哼?」
她没说话,只是颤抖地拉拉嘴角。
那是个微笑,他知道,他勇敢的妻不但没呼天抢地,反而尝试对他微笑。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的忍耐力简直可比超人!
反而是他耐不住了,焦躁地转向一旁的护士。「到底还要多久?护士小姐,蕴芝还有多久才会生?」
「你别急,赵总,自然生产是这样的,你不是也上过妈妈教室吗?要等子宫收缩得更剧烈的时候才会生呢!」
等子宫收缩得更剧烈,意思就是等蕴芝更痛的时候吗?她怎么能受得了?怎么能撑得住?
但她可以的。赵英睿痛心地想,痛心地凝望着脸色惨白的妻子。她真的可以!
别的贵妇平常再怎么优雅,再怎么从容不迫,到了生产的时候也要成为泼妇,甚至怨妇,惊天动地地呼号。
但他的蕴芝,即使到了最痛的时候,也会试着对他微笑。
她不是装的,也不是为了顾形象,她是真的很自然地就这么做。
他曾经怨她太内敛,没有一丝情绪,冷漠得像个瓷娃娃,但他不得不佩服她,尤其在这种时候。
他心疼她。
她愈是不喊不叫,愈是坚强忍耐,他就愈难受,愈不知所措。
他宁愿她喊、她骂,她怪他怨他,他宁愿她尽情宣泄身体所承受的痛楚。
可是她不会。
他的蕴芝,就算是到了最无法忍受的时候,也不会怪罪于他,她就是这么一个女人。
他深爱的女人。
他好爱她!
「蕴芝,对不起,我不会让妳再生了。」他握住她的手,感觉她因为痛楚,指尖掐入他掌心,他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我如果知道,怀孕生产会让一个女人这么痛苦,我不会让妳生的,是我不好,我应该避孕的,是我不好。」他不停地自责。
她昏沉沉地看着他,好讶异。「睿……」
「我不会让妳再生了,我发誓,以后不会让妳再受这样的痛苦,再也不会了。」他哑声自白,一字字一句句都是掏心挖肺,极真诚极不舍的,近乎哽咽的自白。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Peggy会说许多陪老婆进产房的男人之后都会短暂地性无能,因为他们太爱自己的妻子了,不忍她们再受苦。
「蕴芝,对不起。」他低下头,抵住妻子发汗的额头。「真的对不起。」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只能一再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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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将近十个小时的折磨,宝宝总算平安来到这世上报到了。
是个女婴,好小巧好可爱的女婴,赵英睿从护士小姐手上接过她时,感动得眼泛泪光。
这是他的女儿,是他和蕴芝的心肝宝贝,是蕴芝经过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孕育出的结晶。
是他和蕴芝的女儿。
「妳看到没?蕴芝,她长得好漂亮!」他喜悦地抱给妻子看。
她气力放尽,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看了女儿和丈夫一眼,很虚弱地微笑后,终于晕去。
她晕去后,赵英睿又是一阵惊慌,差点没把产房的天花板给掀了,医生护士们又好笑又感慨地劝他,总算让他平静下来。
蕴芝被送人早就预备好的头等病房坐月子,赵英睿天天来看她,晚上也睡在病房里陪她。
赵仁和气得不得了,骂他不像个男人,男人志在四方,冲事业最重要,整天陪在老婆身边算什么?
周美兰也不高兴,儿子为了妻女无心工作还是其次,最气人的是他竟然宣布不会再让蕴芝怀孕,说什么生一个女儿就很足够了。
开玩笑!女儿能继承家业吗?这笨儿子是没听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吗?生女儿有啥用?他们赵家要的是男丁,是继承人!
可是儿子怎么劝都不听,还是坚持己见,幸亏儿媳妇还算懂事,答应她一定会继续努力。
「你啊!从小就任性,要是有蕴芝一半懂事就好了!」周美兰怒骂儿子。
赵英睿只是撇撇嘴,懒得反驳。
反倒是蕴芝替他说话。「妈,妳别怪睿,他是为我好,他怕我生孩子太辛苦。」
「有什么苦的?」周美兰冷嗤。「妳是我们赵家的儿媳妇,为了替赵家延续血脉,再辛苦也是应该的。」
「妈!妳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赵英睿拧眉低吼。
「睿。」蕴芝忙拉住他臂膀,制止他和自己母亲起冲突。「妈说的也没错,你别跟她吵。」
「什么没错?她把妳当成生产机器了吗?为什么非生儿子不可?我以后就让宝宝来继承赵家!」
「你胡说八道什么?女生怎么能继承家业?」周美兰倒抽口气,跟儿子杠上了。
「为什么不能?」
「我说不能就是不能!」
「妈,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妳讲理些好不好?」
「是,你妈我就是老古板,就是不讲理行不行?」
「妳──」
「睿,别再说了。」蕴芝柔声制止丈夫,看着他的眼蕴着恳求。「别再跟妈吵了。」
赵英睿一窒,满腔愤懑在她柔情似水的眼波下无奈地压住。
为了不让妻子夹在中间难做人,他暂且让步,但没想到他的让步换来母亲更多的干涉。
蕴芝出院回家后,周美兰嫌儿子媳妇太疼女儿,看不惯两夫妇每天都绕着小婴儿转,她坚持替孙女请保母,还不许蕴芝喂母奶。
「妳是傻子吗?喂母奶胸部会下垂的,以后参加社交宴时穿礼服多难看,妳别管太多孩子的事,都交给保母,专心恢复身材最重要。」
对周美兰来说,赵家的儿媳可是要能在社交场合发光发亮的,这样才有助于拓展丈夫事业,要是为了喂母奶这种小事赔了外表形象,可是大大划不来。
不仅不准蕴芝喂母奶,她也不许两夫妇太宠小婴儿,如果晚上一听见哭声就急着起床安抚,白天精神怎么可能会好?肯定会影响儿子的工作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