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台北,著名的私立明星小学放学时间,校门口等候着接孩子的名贵轿车大排长龙。
十岁的严斯默背着黑色亮皮书包,从容地从校园里走了出来,他长得高瘦,外表酷酷的,不似一般的孩子那样爱打闹嘻笑,一双黑亮的眼聪颖有神,学校墨绿色格纹制服穿在他身上不只好看,还散发出独特不凡的气质,教他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特别。
在师长眼中,他系出名门,是严氏企业的未来少东,不只功课一等一,运动、音乐样样精通,可说是前途不可限量的瑰宝,但没有人真正了解过他,没人懂得他特别沈静的外表下有着超龄的心智,包括他那位势利又严厉的妈妈。他的妈妈总是在他放学后还安排大量的补习课程,就为了训练他成为严氏企业未来的接班人,却从未曾真正了解过他需要的是什么?
「斯默少爷,请上车,今天在学校好吗?」等候的文管家为他开了车门。
「嗯。」严斯默坐进车里,一如往常沈默地放下书包,不苟言笑,但今天他的心情有点不同,一整天他的心都奇异地跃动着,有种特别的感觉,像是有新鲜事将发生似的。
他期待着,希望有某些新发现,为他无聊的生命激起火花。
车子驶过平凡无奇的道路,接近家门时,他发现大门旁被放置了一只竹篮,平时深锁的大门前是空无一物的!他微微瞪大了眼,相信自己看见一只小手探出竹篮外。
「停车。」他即刻的下令。
司机停了车,文管家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他已径自开车门下车,走向那只竹篮。这一瞧,竹篮里真有个婴孩,而且是个很可爱的婴孩!从她发上别了一个小小的粉红色发夹看来,是个女生。
「咿咿……呀呀……」她猛吃自己的手,看见他,张嘴对他咿呀说着火星话,那张粉粉的小嘴一张,露出两颗晶莹的小牙。
她……就是他所期待的「新鲜事」吗?
文管家也走下车来,一看是婴儿吓了一跳。「这是谁的孩子?」
「应该是被丢掉的。」严斯默扬起眉宇瞥着竹篮里的她。「你看她多大了?」
「少爷,据我所知通常婴儿长牙应该有……六个月大了吧!」文管家额冒冷汗,喃喃念着:「这门口突然多了个弃婴,该如何是好?」
「别慌!」严斯默要管家镇静,他则蹲下身去仔细观察这「小动物」。他一接近,她笑了起来,腿还使劲地一踢,像是挺开心的。他怔了那么一下,直望着那张嫩红得像水蜜桃的小小脸,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试试她的脸是否正如他所见的那般柔软,果真软得像棉花糖一样。
冷不防地,她原本塞在嘴里的小小手揪住他的手指,湿湿的小手怪恶心的,可是她白净的小小手居然也软嫩得很,他的心被奇妙的感觉揪住,而她一直紧握着他不放,他很惊奇这小婴儿竟很有力气,看来是元气十足。
「放开。」他命令。
她当然是没听懂,他拨去她黏着力超强的手,突然她压低了眉,开始瘪嘴,抽噎,闭着双眼大哭了起来。
「哇……哇……」细嫩可怜的哭声教他当下呆住,哭声还愈来愈惨烈,这突发事件教他一时没把握该怎么做才能制止她,无奈地只能投降,只好再伸出手指给她。
她紧紧地握住,且渐渐地不哭了,他不敢再轻易收回手,很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正被她需要着。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有些温暖、有些感动,倏忽间像是某种不需言语交流就能沟通的默契,悄然地在他们之间产生了。
他由她把玩他的手指,一闪神她竟要把他的手指拉进口里去啃。「喂!」他轻声警告,把两人的手都拉离她的粉红小嘴。
「咿……呀呀……」她还回应他咧!
他低声一笑,只许她握着,以空闲的那只手在她的襁褓中找到一封信,他从四岁起就修习中英义法日等国语言,信中的字字句句一点也难不倒他,他详看内容,里头写着──
她六个月大了,我无力再养她,就把她交给有缘人……
生了却无力抚养,真是悲惨,有缘人一定就是指他了,他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
就由他来收留吧!他喜欢这个小玩意儿,她有趣极了。他收起那封信,单手提起竹篮往车上走,仍是让她握着手指。
「少爷……你提着那篮婴儿要做什么?」文管家焦急地追上他。
「正好你和大婶不是一直都没有子女?就让你们来负责收养她,也许需要报警,或是有些法律上的问题,你们看着办,但你们只是替我保管,她是我的。」他很笃定地说。
文管家的脸色既惊又喜。「少爷,可是夫人若是问起呢?」
「我妈一天到晚有应酬,哪有空管这个,你照我的话做。」
文管家左看看这娃娃、右看看这娃娃,终于露出欣然的笑脸。「那……那要给她取什么名字?」
两个字自然而然地打他心底冒出来。「云儿,就叫文云儿。」
「文云儿,『问』云儿……少爷,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浪漫啊?」文管家呵呵笑。
「浪漫?」在他所知的领域倒是没学过这两个字,不过他可以去查查字典。
第一章
二十年后──
早春的夜,天气微寒,文云儿纤弱的身影立在严家大宅外,透过一道镶以白色窗棂的窗,看着屋里衣香鬓影的热闹景况。大厅里正进行着一场盛大的订婚仪式,她心目中的王者严斯默,将和何氏企业的继承人何咏咏订婚,当他在何咏咏手指套上婚戒,现玚掌声如雷,何咏咏大方地露出微笑。
严家妈妈更是一改苛刻的面目,站在一双新人面前开心地笑着,见证这属于严家历史性的一刻。
从云儿的方向,她只看见严斯默英挺而宽阔的背影,不难想象他正对何咏咏露出迷人的笑脸。
室内外温差使玻璃窗变得雾雾的,她黑幽幽的双眼也雾雾的,心不停抽搐,一股热流呛上双眼,在所有的人都欢乐之时,只有她独自沈浸在无法自拔的绝望中。
一滴泪垂了下来,落在她手中褪色发黄的照片上,她低下头,赶紧以衣袖拭去泪痕,深怕弄坏了照片……
幸好她即时抢救,照片无损。她怔怔地看着相片里神情酷酷的严斯默,和五岁时爱笑的她,他的手很随兴地搭在她的肩头上,背景是严家后院的水塘边,不知情的人会以为照片中人是哥儿们,或者是兄妹,但他们不是,她是他十岁时在严家大门口捡到的弃婴。
他在拾到她后,把她交给膝下无一儿半女的管家「保管」,让她跟着管家姓文,「云儿」是他取的名,他说她像一朵柔柔嫩嫩的云,飘到他家来……
如果她真是一朵云,那么她不该再停驻在此,她该飘得远远的,不再对他有所留恋。
离开严家吧!不会有人挽留她,日子久了她将被遗忘……
她心碎地想着,突然一声铿锵有力的打火机声响起,一簇火光亮起之时,她看见了严斯默,他走到外头来点烟抽,她掉头就走,希望夜色中他看不见她脸上的泪,也看不到她。
「去哪里?」他锐利的双眼已然逮到她了;她被他抑郁的嗓音震动了心,停下脚步。
「过来。」他声音淡淡的。
「不……」她没回头,泪如雨下。
「那我过去了。」他吐出烟雾,扔了才点上的烟,移动脚步。
她拔腿就跑,深怕被他知道自己有多爱他。眼睁睁地像个外人似的看着他和别人订婚,她心有多痛、被他伤得有多深……可惜她跑不过严斯默。
他揪住她,臂弯一横,把她定在怀里,低头吻她,深刻地纠缠,这来势汹汹的一吻教她错愣,时机完全不对……
「你的未婚妻在屋里……你快回去,回去……」她疯狂打颤,急忙推拒。
「我安排妳出国去念书。」他死瞪着她脸上纷乱的泪雨,那双柔情似水的大眼睛再也不是对他脉脉含情,而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惶恐。
「不!」她语气十分坚决。
「那安排妳……」
「我不需要你的安排!」
他瞇起眼瞥她。她竟敢打断他的话,她的温驯和服从全跑哪儿去了?是他订婚使得她难受吧,但他又好受过吗?在现实环境中他不得不这么做。
云儿凝望他讳莫如深的眼,她从没对他这么不礼貌过,可她克制不住自己,她不想再接受他的安排,她需要的是单独喘息的空间,他们最好断绝所有的关系,此生再也不要再见面。
「那妳倒是告诉我,妳需要的是什么?」他冷凝着一张脸,语气霸道。
「我要……离开你……永远的离开你……」她不争气地流下泪来,感觉痛楚像强烈的电流在她全身蔓延。
他眉头攥得死紧,更紧密地箝着她,紧得教她几乎无法呼吸,沈声警告:「妳生来就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敢擅自离开,我会亲手毁了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