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妈妈……我真对不起妳。」在云儿心底管家夫妇和她亲生的父母没有两样,他们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她却没有能力回报,她感到遗憾和惭愧。
「别这么说,妳没有对不起我什么,相反的,妳带给我最甜蜜的生活,让我过足当妈妈的瘾。」文大婶愈说愈是泪如泉涌。
「妈……」两人相拥,享受这最后的依偎,也是最伤怀的时刻。
云儿临行前,文大婶唤住她赶紧往自己房里跑去,好一会儿踅出来,手上多了一把钞票。「这些钱妳放在身上。」
「不,妈,这是妳存了好久要和爸出国去旅游的钱,我不能拿!」云儿摇头。
「傻孩子,钱再挣就有了,妳出门在外,怎能不用到钱。」文大婶硬是把钱往她的行李袋里塞。
云儿哽咽,两人泪眼相对。
当她要离开严家大门已是晚间九点半,宾客纷纷走出大屋,似乎是订婚仪式结束了,她的背脊倏然僵直,别开脸,低下头,不容自己有片刻的停留,匆匆经过前院从敞开的小门走出去。
严斯默走出玄关,惊鸿一瞥中她纤弱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口,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心里已有所盘算。
他很确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他不会任她就这么走掉。
绝不!
第二章
云儿一出严家,门外正有辆计程车缓缓驶来,她急于离去,毫不迟疑地就招手,计程车停下,她很快地搭上了。
「小姐去哪里?」司机是一个很斯文的年轻小伙子。
她要去哪里?一上车她倒茫然了,无助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感教她惴惴不安,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和孤独感,从四面八方向她逼来。
从小到大她除了参加学校的毕业旅行,严斯默从没允许她单独离开过严家,她要出门,他会派遣司机负责接送,或者他自己接送,她的去向他都了若指掌,她的生活比任何同年龄的人更单纯,就像被养在温室的花朵……
噢!直到这一刻她才知自己有多无能,她没有一技之长,没有主见,也没有生活能力,她已习惯活在他的保护伞下……不,她得自立自强,得学着靠自己。
在这之前,她得先找个住处安顿自己,明天起她将有个新生,她要彻底忘了今天以前的种种,也忘了严斯默……想起他,她仍不自主的心颤,灼热的泪在她眼中打转,但她阻止自己再懦弱地哭泣下去。
「去……T大。」她说。
「好。」司机平稳地把车开走。
一路上云儿黯然神伤,到了目的地,她的心仍恍惚着。
「小姐,停在这里可以吗?」司机停下车后回头询问她。
云儿望着车窗外T大校门口,无言地拿出钱包付了车钱,下车,她缓缓走进巷子里,印象中这附近的巷子里有很多房子专门租给学生,她得找找有无宿舍租赁的牌子。
彷徨中,她一点也没留意那名司机并没有把车开走,还注视着她的行踪,并且从计程车出发开始就有辆黑色的小车一直尾随着,如今就停在距离计程车三公尺的正后方,不一会儿小车里走下一个蓄着小丸子发型的女孩,她戴着黑框眼镜,厚重的镜片几乎看不见她的眼神,从身上雪白的制服和大书包看起来,模样像个苦读的高中生,女孩走向巷子内,一步步接近她。
「嘿!妳是在找房子吗?」
云儿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她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是个高中生,制服上绣着校名和学号,正友善地对她笑。
「嗯。」云儿见她是个学生也就少了防备之心。
「我家专门经营宿舍的,妳可以跟我来,我叫我妈算妳便宜一点。」女学生扬着唇角说。
「便宜」二字引起云儿的注意,她看看天色已晚,又一直没看见租屋看板,心想不妨姑且一试。「在哪里?」
「就在巷子尾,最漂亮的那一幢……」女学生遥指巷子底。
云儿看过去,没看懂是哪一幢。「我跟妳去看看。」
「好。」女学生低头从书包里拿出行动电话,扬了扬说:「我得先打电话回家,问问我妈回来了没。」
「嗯。」云儿有一丝期待。
电话接通后女学生扬声说:「妈,有个学生要租屋哦!……我们楼上的学生不是刚搬走吗?我带她回去看屋好不好?」
很快地搞定了,女学生收起电话,对云儿招手。「我妈在家,快随我来吧!」
云儿点头,攒紧行囊随女学生走到巷子尾一幢新颖的四层楼公寓里,拾级上了三楼,不一会儿一户人家的门开了,一位脸上戴着猫眼镜框的时髦女子走了出来。
「妈……」女学生叫着。
「嗯,进去温书。」时髦女子推了推猫眼镜,板起脸交代。
女学生一脸无奈地对云儿耸肩,进屋里去了。
云儿觉得这女房东好年轻,真看不出是有那么大孩子的妈。
「我楼上的宿舍,只限学生承租,妳是学生吗?」女房东问。
「我是。」云儿从行李袋里找出T大的学生证给她。
女房东仔细看过,将学生证还她,一招手,便走上楼去。「随我上楼来。」
云儿走上四楼,公寓门一开里头是间舒适的居家,约有六十坪大,女房东热心的领她进里头介绍陈设。「这里有三间房,现在没有人住,妳可以任选一间。」
云儿逛了一圈,愈看愈不安,这间宿舍太豪华了,根本不是她想象的宿舍风貌,而且这么大的地方租金一定很贵,她不可能租得起。
「请问,一个月多少钱?」她还是先询问一下价钱才不会出糗。
「三千块大洋,价钱公道,但不准破坏公物和里头的装潢,否则要照价赔偿。」女房东说得现实。
云儿好惊讶,三千元未免太便宜了,她真没想到自己能租到这么棒的宿舍,庆幸地说:「我会爱惜妳的家具,请放心,我就租下可以看到学校操场的那间房。」
「嗯!」女房东把钥匙交给她,还龟毛地提醒:「这钥匙妳得好好保管,万一丢了,害我还得换门锁,可是要妳付钱哦!」
「不会的。」云儿收下钥匙。
「我常出国不在,但月租金我会按时来收,妳若有事要找我千万别到楼下,我公公年纪大了,不喜欢人家来打扰,妳可以打我的行动电话,号码在这上头……」女房东取出电脑印制的小名片给她。
「好。」云儿收下名片。
房东走后,云儿一个人待在房里整理行李,她不断地给自己找事做,她把书分门别类的放进书柜,常用的文具摆在案头上,衣服一一地挂进衣柜里,不去想今天发生的事,只想把自己锁在这冷寂的空间里,彷佛世界只剩她一个人,直到所有的身外之物都归位了,她还坚持硬撑着不让自己崩溃。
是谁要妳这么勇敢的?妳的心分明不是铜墙铁壁,这里已没有任何人了,妳可以大哭一场,把情绪中的沮丧、如刀割的疼痛全化成泪水,那也许会好一点!
她落寞地坐到椅子上,却一点也哭不出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怯懦的,此刻证明她也能独立,心是碎了,她需要的是时间来治疗。
「忘了他吧……日子终究得过下去,妳得变坚强……」她喃喃地告诉自己,希望自己变得麻木,对一切都不再有太多的感觉,那对她会是好的。她沉沉地闭上双眼,觉得自己累了,真的好累……
外头,女房东并没有回到三楼,她直接往一楼走去,出了公寓大门,走往巷口,闪进黑色小轿车里。
方才那位女学生早已先回到车上,她摘掉厚重的眼镜,就坐在驾驶座上拿发雕把小丸子头重新塑型,变成一头前卫的刺猬头。
女房东冷冷地瞪着她。「刚才妳那声『妈』叫得挺顺口的。」
女学生回以调皮一笑。「应剧情需要嘛!」
「陈秘书呢?」女房东懒懒地问。
「把计程车开回去还了。」女学生抽了纸巾拭去手上的发雕,把行动电话拿给她,开车前提醒说:「我们得在十一点前打电话向严先生回报。」
「当然了。」女房东打了电话,立刻有人接听。
「事情办得如何?」严斯默人在书房等候消息。其实女房东、女学生和计程车司机,全是他的机要秘书,公司的得力助手,整件事由他一手主导,那幢公寓的所有权人也是他,在接到管家的字条后他立刻打电话布局,派他们分别行动。
「严先生,一切都照您的指示进行,小姐她安稳地住下了……」
「很好,辛苦你们了,报酬会在明天汇进你们三人的户头。」严斯默终于放下心中巨石,他总算留住她了。
关上电话,他眸光暗淡的走出户外露台,沈闷地叹气,这世上只有云儿能让他这么大费周章,他想呵护的人只有她,深怕她吃苦。
是私心也好、补偿也罢!总之他不能任她一走了之,毕竟现实生活并没有她所以为的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