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麽期待吗?
「这是个好现象,你说是不?」他搁下手中的油灯,心情甚好地发现,在他已经拉近他俩之间的距离,近到他的气息都已吹拂到她的发上,她却一点都没察觉。
「笑什麽?」她搁下手中的书,两眼直盯著他那张总是开心不已的笑脸。
「有一天,你会幸福的。」左刚执起她搁在小桌上的一手,低首亲吻著它,「我会让你幸福的。」
任人轻薄的蔺言,并没有阻止他的行径,她只是在左刚仰起头、状似深情地看向她时,淡淡地问。
「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的左半身有点麻?」
他转转眼眸,这才大感不妙。
「是有点。」糟糕,他好像又慢了一步才察觉她又动了手脚。
「四肢也开始不太听使唤?」她抽回自己的手,一手撑著下颔再问。
「是这样没错……」动弹不得的他,总算记起上回的教训,「你又对我插针了?」
蔺言面上挂著微微的笑意,一手指向他的左腕。
「我若拔掉它的话,会如何?」他顺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不知是在何时又被她针上一针的左腕。
她也不罗唆,在伸手替他拔掉时,顺道同他说一声後果。
「周公会等著你。」
轰然一声巨响过後,睡死的左刚又再次直接倒在地上入眠,已经有过经验的蔺言,先是起身去房里拿了张薄被盖在他身上,再将他舍不得放开的油灯搁在他的身旁。
当油灯再次照亮他的脸庞时,蹲在他身旁的蔺言,不语地将面容刚毅的他仔细再瞧过一回。
不知过了多久,发觉自己瞧他瞧著就发起呆的她,伸手拂开一绺盖在他面上的发,再踩著无声的步伐踱回寝房里,没有打扰他的安眠,也没有,把他踢回他的天字二号房。
☆☆☆
「开後门?」
「对。」今日客栈方开门营业没过多久,丹心就从本馆里跑出来找他报到。
听完她的话後,东翁只觉得满头雾水。
「开什麽後门?」那个姓蔺的女人,这回又是想怎麽整他?
丹心边说边往後头站远了些,「蔺姑娘说,她要开业,但进入这间客栈本馆太麻烦了,所以昨日她就在地字十号房的墙边打个洞,还命我替她筑道门,以方便病号上门就诊。」
接连著几日下来,日日都在狂吼和吐血的东翁,这一回,他所吼的声音就显得有些倒嗓。
「她打穿了我家的墙!」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继上回的贵药单後,算算才三日的时间,那女人就又不给他安分的过日子,偏要给他找麻烦!
「严格来说,墙,不是她打的。」丹心掏掏还在嗡嗡叫的两耳,「她只是教唆。」
东翁随即目露凶光,「她教唆了谁?」到底是哪个白吃白喝的住户吃里扒外的?
「左捕头。」丹心不疾不徐地报上帮凶的称号。
他气得简直快跳脚,「那只发春昏了头的大呆熊……」就知道除了那呆子外不会有别人!
「东翁,这是按例要给你的。」顾不得他仍在气头上,奉命的丹心不得不再替他火上加油。
「慢著!」看著手上昂贵如旧的菜单,东翁忙不迭地抬起一掌,「那个姓蔺的不是已经开业了吗?她还想继续吃我的穿我的?」
丹心将两掌一摊,「虽是开业了,但,蔺姑娘没有半点收入,往後也不可能会有。」
「什麽意思?」愈想愈不通,他的眉心不禁纠结成一团。
「蔺姑娘在义诊,因此,分文不取。」
「义……」东翁张大了双眼使劲一瞪,「义诊?」他没想过还有最狠的这一招。
丹心默然数著他额上的青筋又爆跳了好几条,数完後,她清清嗓子,一派习以为常地继续报上地字十号房的房客做了何事。
「贫病孤苦的,不但不收费,还可免费捉药。」
吐血、撞墙,皆不能形容此时东翁被坑到无语问苍天的心情,脑际有些昏眩的他,气虚地一手抚著额。
「她……哪来的银两买药?」做生意不收钱,她又没别的收入,那麽那些买药钱……她是打算从哪儿坑过来?
「这是蔺姑娘要我向天字一号房代收的款项。」丹心不忙不慌地自袖中拿出一张请款清单奉上给他。
东翁惊骇地瞪著上头的数目,「一万两?」吃人完全都不必吐骨头的呀?
「她说这是侯爷每一回的就诊费用。」这还只是头一回的就诊费而已,今早开业前她又去看了步青云第二回,因此那个千里侯还欠了她今日的天价诊金还没付呢。
执掌客栈经济多年,东翁头一回觉得,自己对金钱的价值以及银两数目该如何计算,可能有些搞不清楚,甚至,在被这些大数目吓过几回後,他还觉得有点模糊加麻痹。
「丹心。」他甩甩头,试图在蔺言的摧残下重新振作起来,「咱们的千里侯,在她眼中,是什麽行情?」
「看一回,一万两现银,或是陆字号的银票也可。」侯爷大人的身价可贵了。
东翁愣著眼,「她歧视富人?」贫病孤苦的完全免费,而步青云却有著天差地别的待遇?这女人,就这麽对有钱人有成见?
「是的。」丹心一字不漏地再次转述,「蔺姑娘说,大富大贵的、在朝当官致富的,还有江湖人士,她一概不看。」
「她只看穷民?」东翁很快就做出推论。
丹心摇摇头,「不,蔺姑娘说,因同是住在这儿的住户,所以她可对这间客栈的住户破个例,但,看诊一律得按身价收费。」依她看,蔺言可能是想藉此在这间客栈所有的房客上赚点买药钱。
「……」开业这麽久以来,除开那两个姓陆的奸商不算,东翁从没遇到过另一个比他更会精打细算,也更懂得如何利用他人生财的人。
「另外……」丹心偏著脑袋想了想,这才想起还有一事忘了报告。
已经很想自暴自弃的东翁,颓然地一手掩著脸。
「还有?」那女人究竟还能怎麽毒害他?
「嗯。」她觉得这事有必要替蔺言澄清,「另外,先前蔺姑娘所开出来的菜单,她全都拿去给她那些需要吃点补品的病患们吃,或是将那些食材制成补药赠与上门的病患,她自个儿全都没吃。」
总算是想通她为何会日日开出那种贵菜单,以及她的所有行径後,东翁登时两手紧握著拳,语带颤抖地问。
「她……拿我的钱去养她的病人?」原以为她是挑嘴,非顶级的东西不吃,没想到……她居然存下来再拿去补别人?
「是的。」丹心愈看愈觉得他的顶上似乎快冒出烟了,「东翁,你又想去鞭尸了吗?」
「不,眼下我只想掐死一人。」不成不成,再这样气到吐血下去,他只会提早下去与他那两个造孽的祖宗作伴,他非得想个法子消消火才行。
丹心的一双明眸,不安地朝四下转看了一圈。
「谁?」不会是她吧?虽然她是有助纣,但主要在为虐的可不是她呀,她只是奉命照办的敬业小管家。
「那只熊。」眼底燃烧著怒火的东翁,磨刀霍霍地挽起两袖,「他呢?还在一扇门里?」说来说去,这全都是那个姓左的错,要是他遵照传统,早早收拾掉他祖先死对头的後代,那今日这间客栈也不必这麽风雨飘摇的度日。
「不,左捕头在地字十号房里。」左家捕头已经旷工几日了,也因此,一扇门里的那个二捕头邢净,最近天天都来找她哭。
东翁愣了愣,「他在那做啥?」
「这个……呃……那个嘛……」由衷不希望他知道此事,丹心吞吞吐吐了半天,就是没把实情告诉他。
「鞑靼,这由你看著!」光看她那德行,就已猜出八分的东翁,气冲冲地步出柜台,扭头朝外头拉客的鞑靼吼了一声後,立即像阵旋风似地杀进客栈本馆内。
犹走未到十四巷巷底,就可听见热闹沸腾的人声,走在巷中的东翁听了不禁愈走愈快,两掌一拍开地字十号房的大门後,他先是哑口无言地瞧著在主屋旁的几座客房人山人海的情况,而後他挤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丹心所说的後门门外,两眼死瞪著上头高高挂著的门匾。
救贫不救富?
「那是蔺姑娘亲笔写的。」跟在他後头的丹心,还好心地向他解释。
怪不得……
怪不得这间方开张义诊的医馆,头一日开门做生意就门庭若市,在那个姓蔺的女人摆上那张招牌後,试问,天底下还有哪间医馆的生意抢得过她?
两眼的目光缓缓自上头挪下後,东翁冷看著同样站在门外,派了几个小捕头帮忙维护秩序,自己也站在门边拉客兼赶人的左刚。
东翁一手指向他,「他脸上的脚印是……」
「蔺姑娘今早踹的。」敬业又尽责的丹心马上附上详解。
「那家伙以为他在做什麽?」
「他在为蔺姑娘剔除掉她不肯看的病患。」没办法,太多人想挤进来看病了,左刚只是奉命照蔺言的规矩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