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言轻轻应了一声,不想再多话,也不想赶他,她只是坐著不动,仰起美丽的颈子,继续看向那轮不再让她感到害怕的明月。
看著她虽静然不动,可仍旧显露出来的万姿千态,那种难以言喻的美,使得筛落过窗棂的月色顿时相形失色。或许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存在,即使是如此,令人不可抗拒的诱惑仍旧排山倒海向他袭来,而她,就只是静静坐在那儿,偶尔扇了扇眼睫,挑动了他的心底最深处的震荡之际,又再别过眼,目光流离失所地看著四下。
她不像大红绚烂的花朵,努力盛开弥漫一室的馨香,她只是另一道清冷投入室内的月光,淡淡的莹亮,不去照亮她的四周,也不照亮外头的天际,独自的自私,也让走进她世界里的人,独自的拥有。
在这夜见著与以往不同的蔺言之前,他曾经以为,吸引他靠近她的,是责任、是惊艳、是迷乱困惑、是痴缠著迷,他却没有想过,那其实只是在他下定决心之後,忘了迷途知返,一往深情的沉沦。
「就算是会被打死,我也甘心了……」左刚长叹一声,在她看向他时走至她的面前,弯下身子两手捧起她的脸庞,低首亲吻著那双嫣唇。
温柔的触感,像抚过草原的春阳,暖融融的,再自她的嘴边漾开,印在她的眉心、她的眼、她的颊上,她闭著眼感觉他吹拂在她面上的气息,并没因他的轻薄而有任何举动。
「你不想杀了我吗?」心跳得飞快,他勉强捺下、心中的冲动,哑声地问。
「我懒。」
他听了,忍不住又低首偷来几个香吻,在他伸手搂住她时,她突然问。
「你所谓的负责,是如何负责?」
「好好爱你。」他两手揽著她的腰,跪坐在她的面前,想也不想地就应著。
她疑惑地低下头看著他的眼,「爱我?」
「当然。」在他的音调里,没有丝毫的犹豫。
「自何时起?」她试著努力回想,在认识他以来,他是否曾对她说过这种话,或是为她做出以爱为名的事。
左刚点点头,「自我对你说出我会对你负责起。」有事他挡、有伤他挨,打他把话说出口後,他就已决定无论如何,他永远都会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承担一切。
「什麽?」脸上终於有点表情的蔺言,呆愣愣地问。
他反而觉得她的反应很奇怪,「一个男人对女人负起责任唯一的法子,不就是要好好爱她吗?」
「谁告诉你的?」到底……是谁带坏这家伙的?是谁灌输他这种不良观念的?
「祖训如此。」左刚清清嗓子,一脸正经地向她宣布。
她忍不住垂下一边的肩头……他家的祖宗,究竟是怎麽教育後代的?该不会也像东翁的祖先般,用同样那套亏到不行的教法吧?难道都不怕夜里有缺陷的左刚,在抱错人後必须对不该负责的人负责吗?
她一手抚著额,「我若是其丑无比或是天生就有残疾呢?」
「那就要认。」老早就接受这观念的他,两手搂紧她的腰後,将头搁在她的膝上。
「认?」她听了忙捧起他的脸,当下有种想要用力摇摇他脑袋瓜的冲动。
「对。」他不疾不徐地说明,还朝她伸出一指,「我家祖宗有交代,当我们对女人说出会负责後,日後,眼里就只能有一个女人。」
「那其他的女人呢?」她愈问愈觉得能够接受这种祖训的他,心脏实在是很坚强。
他郑重地点头,「都不是人。」
「……」她彻底呆掉。
「一日一我许下了承诺後,日後,就不许另娶、不可负心,更不能抛弃或变心。」趁她还没回神时,左刚顺便替她介绍起祖宗规定的其他条款。
蔺言愕然扬高音量,「你这麽三从四德?」
「因为我家祖宗有交代——」他才想解释,却被愈听愈头大的她挥手打断。
「行了行了……」
「不行,我怕我要是没说个仔细你会听不懂。」万一她以为他是随随便便就对人负责的人怎麽办?他得让她知道他是很专情专一的。
蔺言忍不住打心底深深替他庆幸,那日在山中他抱到的不是个满脸麻花,或是年纪老迈的老太婆,但她才替他的好运道捏了把冷汗时,一记又贴回她唇上的热吻,马上让她回过神来。
「我问你,若我不要你负责呢?」她一把推开他的脸,省得像要把她的脸都亲透透的他,又把唇瓣给贴在她的脸上。
「我会一直缠到你肯让我负责的。」他顿了顿,再把头靠在她的膝上拚命磨蹭。
蔺言揪著他的发,逼他抬起头,冷声地问。
「若我要休夫呢?」
「不怎麽办,那我就只能守活寡啊。」他很哀怨地扁著嘴,对於这点也是莫可奈何。
「若我不愿生子呢?」也不想想她年纪都多大了,他还……
「那我就只好绝後啦……」左刚随口应著,一会想起她说了什麽後,他慌张地问:「等等,你说什麽,你不肯生?」
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他的话题给拐带到不知哪去了的她,一手拍在他的额际上。
「停。」被他带坏了,离题太远。
「那……」尝过几次甜头,食髓知味的他,在又直起身子想要吻向她时,她突然一手拎著他的衣领,站起身,一路拖著他走向自家大门,再一脚将他给踢出门外。
无端端又被踢出来的左刚,满面无辜地拍著她家大门。
「蔺言?」他又是说错哪句话或是哪个字了?
靠在门板上,深深吐了口气後,蔺言一手抚著胸口,生平头一回觉得,里头的心跳,竟会为了他的几句话和那张待她诚心虔意的面容,而跳得那麽难以控制。
愈理愈乱的情丝,直在她心底交缠,始终都拆解不开,过了许久後,她抬首望向夜空,喃喃自问。
「他是你专程派来克我的吗?」
☆☆☆
燕鸟即将归巢,近傍晚时分,放著一屋子客人而不做生意,偷偷打开本馆黑色大门一隅,蹲在门边偷看了一会,却始终都不明白的鞑靼,满心纳闷地瞧著正在巷中对峙的那三人。
「里头的那是做什麽?」他们三个干啥都摆出一脸杀人样?
「应该是想撕破脸了吧。」也躲在另一角偷看的东翁,扬高了剑眉,心底很清楚天水一色会突然来此的原因是什麽。
「啊?」
候在客栈里等著蔺言采药回家的左刚,才尾随著蔺言踏进本馆的巷中,一个近来他与蔺言都不怎麽想见到的同僚,就跟著进入本馆并叫住蔺言,左刚回头瞧了老友一眼,立即将蔺言扯至他的身後。
「左刚,让开。」天水一色不满地看著他的举动。
「你来这做啥?」左刚非但不让,反而还将身後的蔺言藏得更好。
「杀她。」既然苦无罪证可逮她,那,就让他过过瘾,与蔺言交手一回,看看究竟谁才是天下第一的杀手。
「喔?」搞清楚他来此的目的後,左刚扬起两道浓眉,「你可有任何罪证?」若是封浩没说错的话,那麽这个天水,根本就拿蔺言没辙才是。
天水一色徐徐地摇首,「我现下不是六扇门总捕头的身分。」
「那是什麽身分?」
「对手。」他可不愿他人老在他的身後说,他之所以能拿下杀手界的第一,全都是因蔺言退出江湖之故。
左刚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要找对手你不会去找我家的盟主大人啊?」想死还不容易?给他家盟主大人一出手,保证天水会乖乖回家再苦练十年功。
「靳盟主是正派之人,他不屑与杀手之流交手。」做人很认分的天水一色,知道自己不是靳盟主的对手,於是说得很冠冕堂皇。
左刚想了想,再回头看了面无表情的蔺言一眼,而後也不罗唆。
「既然如此,那由我来代她。」说真格的,真要算起来,他已经好久没好好跟这个老友打一架了。
天水一色就是不希望他来搅局,「你又想捞过界?」
「你不也是?」忍抑很久的左刚,指著他的鼻间开始数落起他,「不好好干你的捕头,没事兼什麽杀手的差?」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这与你无关。」他怔了怔,没料到左刚竟会知道他私底下干的事。
「当然有关!」左刚嘿嘿直笑,磨刀霍霍地握著拳头,「我要逮你归案。」
他差点呆掉,「什麽?」有没有搞错?这算是什麽朋友?
「你都说了,你是杀手,既是如此,那你身後定背著许多命案。」左刚说得一脸义正词严,「我要逮你回一扇门查一查。」
天水一色被气得哇哇大叫,「姓左的,你的胳臂往她那儿弯?」
「那当然!」左刚理直气壮地扬高了下颔,「我又不想娶你回家当老婆。」友情固然重要,但事关他命中的真命天女……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少在这碍事。」没空同他们瞎搅和的蔺言,一手推开挡在她面前的左刚,只想快点解决掉这个阴魂不散的天水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