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地一拳捶在镜子上,镜子顿时四分五裂,镜片扎伤了那只愤怒的手,手的主人却对四溢的鲜血浑然未觉。
「三哥!」玄澈急忙拉住他的手臂。「何必要这样伤害自己?你看到了,她很好。」
「你认为这叫很好?」玄枫的眸子利如鹰隼。「告诉我,为什么她会穿嫁衣?她要嫁的人是谁?」
他默然一瞬,「你应该知道答案。」
「是太子?!」玄枫骤然怒喝,「凭什么?父皇凭什么作这样的决定?难道眼看着大哥抢夺别人的恋人一次还不够?还要他背上更多的罪孽吗?!」
玄澈轻声说:「这是父皇的决定,你应该相信父皇,他从没有做过愚蠢的事,他这么安排必然有更深的用意。」
「他只是想断绝我的意志,打击我的决心!」原本白皙的面容充斥着激动的血红色,玄枫已不再冷静。
想到父皇上一次旁敲侧击地暗示,他已经可以确定,父皇是准备继放逐玄钧之后,再一次放逐他,以保住那个平庸的太子。
为什么?只因为玄煜的出身高贵?因为他的母亲是凤国的皇后?因为在他出生之夜,皇后因难产而死,父皇即昭告天下,这个太子会是本朝唯一的太子,永不废弃?哪怕他是平庸的,哪怕他没有能力承担起凤国皇帝的权利和义务?
「十年前我就曾经告诉过你,我是不会甘心的。」玄枫幽冷地笑,笑得深沉且冷酷,「父皇的错误不能一犯再犯,我必须用行动告诉他,他犯的错误是多么的愚蠢。」
「三哥!」玄澈短促地喝止,「你不要昏了头,她不过是一个妖精,」
「但她却是这世上第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玄枫冲口而出,激动得手指微颤。「除了母亲,这一生有谁这样关心过我、爱过我?而母亲的爱分给父皇、分给你,留给我的只是稀薄的一片。她的心却是全部给了我,她为我可以牺牲一切,我为了她,也同样可以!」
他盛怒之下拂袖而去,玄澈追出去几步后,停顿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本以为可以很好地计算一切,因为修行,他比其他人更早知道了天命,但三哥的反应依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为了情,三哥要放弃自己苦心经营十余年的计划。
为了那个妖精,即使人妖殊途,他还是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地冲上去,不计后果代价。
孽缘孽缘,即使明知足孽,却依然是缘。「缘」字是上天入地,入神鬼妖都不能抵挡的诱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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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煜可能是这世上最郁闷的新郎了。
从天上平空掉下来一个身世如谜的新娘,无论他怎样追问,父皇都不肯说出这个女子的来历,只说:「唯有她可以保住你。」
这样神神秘秘的一句话,不仅不能平息他心中的困惑,反而将他的疑虑吊得更高。
太子大婚自然是全凤国的大事,这几天到太子府送礼道喜的宾客车马,络绎不绝。玄煜忙得昏天黑地,不只一次在心中咒骂这个突然出现的新娘,给他的生活带来太多的麻烦。
他才不信一个女人可以保住他。保住他的什么?性命还是地位?
他的地位取决于父皇的意愿,取决于父皇身后,他和玄钧不可避免的决战。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又做得了什么?
「太子,五皇子派人送来了白玉如意一只,说他今日不大舒服,就不亲自登门道贺了。」
属下把玄城的贺帖礼单送上,玄煜瞥了一眼就丢到一边,「知道了,告诉他的人,让他们王爷好好养病,改日我再去看他。」
站起身,他甚至没多看一眼贺礼。
玄城在他心中只是个爱玩的孩子,听话易教,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心还是向着他这边的,所以他对玄城的行动并不是特别在意。
倒是玄枫,近日每每面对时,总令他越来越有焦虑之感。
到底是哪里不对?是父皇对玄枫的亲热器重让他不安?还是玄枫超脱外表下深不见底的心令他怀疑?那天那只神鸟也奇怪,玄城问的本来是谁可以做凤国的下一位皇帝?为何他最后会选择攻击玄枫?难道神鸟是暗示……
抬眼间,他看到在不远处帮忙张罗的檀一凡。
玄煜悄悄把檀一凡叫到身边来,「一凡,老三最近有没有特别的举动?」
「三皇子?没有,他还是常去书院文馆,偶尔见一见当世有名的文人,弹琴作诗,如此而已。」
檀一凡的话让他稍微定了定心。也许是玄钧的步步进逼,让他过于多疑了吧?
「老二那里呢?有什么动向?可曾确定当日入城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还是不能确定。如果是他,他去的地方都是他的心腹和亲信所在,那些地方管理森严,口风很紧,毫无透露出半点消息。」
他故意将玄钧的事情说得半真半假,让玄煜这边着急害怕,搅乱心神。
「陛下的寿诞日,二皇子不是说要回来贺寿吗?而您的大婚之日,定在陛下寿诞前夕,也许二皇子也会送来贺礼,亲自登门道喜。」
檀一凡又漫不经心地添了一把火,玄煜的脸色果然更加难看。
这正是他牵肠挂肚担心的事情。以玄钧的性子,极有可能参加婚宴,而如果他到场,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好事,当场闹翻的可能性极大。
如果当年……玄煜皱紧眉,「我去和父皇说。」
他必须想办法请父皇拦住玄钧入太子府。
「三皇子送贺礼!」门口太监拉长了声音通传。
玄煜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一袭白衣已经来到大厅门前。
玄枫优雅如故,「大哥,恕我来迟了,要为您准备贺礼着实不易,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他只好招呼,「你人来了就好,礼物倒在其次。」
论起珍奇古玩,五兄弟中玄煜是收藏的行家,而太子府中堆满了大小官员送来的礼物,哪一件不是价值千金,所以再贵重的东西,他都不会放在心眼里了。
但是玄枫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名贵的装饰,而是一坛封装严密的陈酒。
「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到中原游历时,从那里带回来的酒。据说这酒极为珍贵,要陈年五十以上方才出色,一百年以上才能出味,如今这坛酒已经封了大概两百年。」
玄煜并不很好酒,但是听得这坛酒得来如此不易,不觉点亮了眼睛,叫下人将酒罈接了过去。
玄枫侧步在他耳边说:「洞房之夜再开封,据说这酒对男女之欢还有催情的功效。」
玄煜本来愁眉苦脸的脸色也好转了许多,笑骂道:「老三,我以为你是最老实的君子,居然也会开这种玩笑。」
「新娘那里准备得如何了?迎亲时,大哥可需要我陪同?」
「不必,她现在在父皇那里。父皇说,这一次不要办得过于铺张招摇,所以由他派人送到这边,不许我这里派人去迎接。」他自语似地嘀咕,「真想不明白,父皇干么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玄枫不动声色地一笑,「大哥可曾见过新娘?是否是人间绝色?」
「哼,连根头发都没看到,谁知道是什么样?别是母夜叉就好。」父皇既然说那个女的能保护他,八成是长得虎背熊腰,好像男人一样的悍妇吧。若真是那样的女人,等父皇晏驾之后,他一定会把那女人休掉,免得丢了自己身为太子的颜面。
「也就是说,新娘现在是住在宫中,除了父皇,谁也见不得了?」玄枫悠悠问着,却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既然妩媚不在这里,事情就还有转机。依他看镜中的幻影判断,此时她早已不在天牢之中了。
父皇藏她能藏得多隐密?在父皇将她嫁给太子之前,他必须要见到她。
「老三,你想做镇国王吗?」玄煜轻声说:「你知道老二手底下心腹无数,个个都和他出生入死,比咱们这些兄弟还要亲密,若他得了势,你未必就能得到什么好处。但是我们的关系不同,我们同在京城这么多年,我自信也没有亏待过你,若将来有朝一日我登基称帝,一定得找个心腹当镇国王。而满朝之中,我看来看去,却只有你最合适,你愿意吗?」
玄枫心中冷笑。这等拙劣的拉拢就算是玄城都不会信的,玄煜居然想用这样一番说词套牢他的心吗?
「大哥还不放心我?我说过我会帮大哥的。」他优雅地将问题挡开。「至于镇国王,」他笑着拍拍自己宽大的袍袖,「大哥看我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哪里像个可以保家卫国的镇国王?」
「三弟心思缜密,我们几个兄弟都不能及。」玄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是有一天三弟要算计我们,那我们谁也算计不过你。」
「大哥说这句话还是不信任我啊。」玄枫长叹,「既然如此,我看我还是告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