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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我好热。」

  她吃惊的瞪着自己的手腕,他的手,好热,再往上看,她更是悚恐,慌忙把手贴到他额头上。

  他的脸好红,他的额头好烫,像火在烧似的!

  「你在发烧!」她惊叫。

  打回来的山溪水煮不成汤,变成拧手巾的水,她拚命把湿手巾放到他额头上,但总是一下子就热了,而他的体温仍持续的、迅速的往上攀升,愈烧愈热。

  「水,我要喝水!」

  他开始呻吟,两条秀气的眉揽成打不开的死结,状极痛苦,辗转不安,意识逐渐模糊,老说一些无意义的话,体温惊人的高,小奶娃的脸蛋好像熟透的红番茄——快爆开了,又圆又大的眸子充满血丝,不断说要喝水,情况比发冷时更恐怖。

  「怎么办?怎么办?」她愈来愈惶然无措。

  「我喜欢妳。」

  「呃?」

  她愕然注视他,见他两眼出奇的亮,满布其中的血丝更清晰,有点可怕。

  「我喜欢妳,妳听见了没有?」

  「我……我……我……」

  她涨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幸好他说完没多久,又阖上眼开始辗转呻吟,她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不一会儿,他又抓着她的手强迫她听他说话。

  「袁翠袖,我说我喜欢妳,妳到底听见了没有?」

  「我……我……」

  「回答我呀!」

  然后,不等她吭声,他又自己说到别处去了,语无伦次的讲一些没人听得懂的话,颠三倒四的自己问自己回答,又说他头痛、他想吐,又说他好热、他口渴,闹得天翻地覆,教人疲于应付。

  这样折腾了三个多时辰后,他开始出汗水,满身淋漓,湿透衣裳,人也随之逐渐安静下来。再过个把个时辰,体温降低,一切恢复正常,他怯怯的、腼腆的对她笑了一下,而后疲惫的、安静的沉沉睡去了。

  她怔愣地跪坐在他身旁,一手还拎着毛巾,有好一会儿都茫然不知接下来她该做什么?

  啊,差点忘了,她说过要打一只山鸡熬汤给他喝的!

  半个时辰后,一只肥美壮硕的山鸡被拔光了鸡毛,挖空了内脏,静静的躺在锅子里「享受」被熬煮的滋味,翠袖盖上锅盖后,又不晓得该做什么了。

  对了,他的病不轻,她应该想想究竟该如何帮他。

  只要认真思索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她这么告诉自己,因此,她集中精神专注于思考,很快的,她想到他的病状似曾相识,于是,她立刻转换思绪,开始努力去回想他的症状,从他最先出现的征兆,食欲不振和精神疲乏开始,一步步慢慢的回想……

  半晌后,当她回想到他高烧时会胡言乱语时,突然屏住呼吸,脑海中骤然浮现他对她说过的一句「胡言乱语」。

  他喜欢她!

  他说他喜欢她!

  不知为何,那句话开始在她脑海里仿佛钟响般不断回荡着,顽固的逗留在她脑海中不肯离去,而且每在她脑海里回响一次,她的心跳就加剧一分,脸上也开始发烫,好像他的病传染到她身上来了似的,最后,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又重又快得使她几乎不能呼吸了。

  他喜欢她!

  不,她不应该再想这句话了,她应该想的是他患的到底是什么病,应该想的是如何帮助他,而不是……不是……

  那真的是胡言乱语吗?

  或是他说不出口的心底话?

  抑或是……

  不不不,她不能再想了,想这些做什么呢?这种事不重要,他热昏了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对,他只是在胡言乱语……

  那真的是胡言乱语吗?

  不是说不出口的心底话吗?

  不是吗?

  为什么不能是?

  她希望是啊!

  为什么?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呢?

  垂眸,她深深思索,好半晌后,悄悄地,她回过眸,羞涩地偷觑他熟睡的容颜,心里在叹息,那叹息有甜蜜,也有心痛。

  因为她也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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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金日醒来时,天仍然亮着,他很意外,因为他的精神非常好,神采焕发,活力充沛,而且快饿死了,应该已经睡了很久,起码天也该稍微黑一点,但没有,天依然亮得会刺眼。

  然后,他看见翠袖背对着他坐在火炉前,不晓得在搅拌什么。

  「翠袖。」

  「……你醒了。」

  「我睡一晌而已么?」

  「……不,你是昨天早上开始发病的。」

  「真的?」金日大吃一惊,猛然坐起来。「我睡那么久了?从昨儿到今儿?」

  「起码有八、九个时辰了。」

  「天,快睡昏头了!」他惊叹,一边起身一边转动四肢活动活动筋骨。「妳在煮什么?」

  「鸡汤。」

  「啊,对,妳说过要熬给我喝的。」

  「嗯。」

  停下活动四肢,金日歪着脑袋,有点疑惑的望着她的背影,此刻才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她为什么一直背对着他?

  「翠袖。」

  「嗯?」

  「妳怎么了?」

  「没有啊,汤好了,你可以过来喝了。」

  金日瞇了瞇眼,两、三步走到火炉旁就地坐下,想要仔细看看她是怎么了,谁知她竟然把脸儿低垂到他看不见,只看得见她的耳朵,一对红得像辣椒的耳朵,他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

  「是不是我发高烧时说了什么?」

  吭咚锵锵锵!

  汤杓掉了,赶紧捡起来,翠袖半声没吭,他挑高了眉,忽尔笑了。

  「我说我喜欢妳?」

  吭咚锵锵锵!

  汤杓又掉了,赶紧再捡起来,翠袖的耳垂子更红了,金日失声大笑。

  「那我有没有说,我是长子,不可能入赘,所以妳最好先嫁给我,之后再慢慢考虑妳家的问题?」

  「……不好。」

  「不好?」

  「我得先考虑爹娘和妹妹。」

  金日双眉又挑了一下,继而耸耸肩,伸手接过来翠袖递给他的木碗,盛满了香喷喷,煮得烂熟的鸡汤。

  「妳的意思是说,除去嫁人或入赘这点不谈,妳愿意同我成亲?」

  「……愿意。」

  「因为妳也喜欢我?」

  吭咚锵锵锵!

  汤杓掉第三回,这回翠袖没有马上捡起来,扭捏片刻后才慢吞吞的拾起来,埋头用手巾擦拭,耳根子红透了。

  「喜欢。」

  她的声音轻细的几乎听不见,但金日听得可清楚了,顿时笑开了小嘴儿。

  「好,那么,这个以后再慢慢研究,」他舀起一汤匙鸡肉。「咱们这会儿得先操心唐卡的事儿……」

  「不必操心,你不能去找!」

  刚放到嘴边的汤匙又搁回碗里头去了,「为什么?」金日扬着眉问。

  翠袖终于抬起脸儿面对他,双颊依旧赧然,但表情格外凝肃。

  「你的病……」

  「好了。」

  「不,还没好。」翠袖猛摇头。「我就记得看过你这种病,想了好久之后终于让我想到了,我爹,他也有这病……」

  「妳爹?」

  「他是在十多年前害上这病的,当时虽然痊愈了,但遗留着个病根儿,偶尔还是会复发,我就是在三年前看过一回的。」

  金日皱眉。「这究竟是什么病?」

  「疟症。」翠袖重重地说。

  「原来是这病,」金日喃喃道。「听说皇祖也害过这病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怎会莫名其妙书这病?」

  「我也奇怪呢,不过……」翠袖迟疑一下。「你和黄公子曾进过害瘟疫的村庄,或许就是那时候得的病。」

  「瘟疫?」金日不禁大皱其眉。「那妳……」

  「放心,大夫说过,瘴气重的地方才会传染这病,这儿没有瘴气。」

  也对,当年皇祖可没害得京师闹瘟疫。

  「若真是这病,这可麻烦了!」

  「对,我们没有药,所以……」翠袖两眼担忧地瞅住他。「你会又冷又热,反复一再的发作……」

  所以才说麻烦呀!

  金日咬咬牙。「那咱们更应该早点找到唐卡!」

  「别胡说了,」翠袖大声否决。「要是半路上你发作了怎么办?」

  金日再次扬高了眉毛。「那妳说该怎地?」

  「待在这儿等他们找回唐卡。」翠袖不假思索地说。

  「别逗我闷子了,」金日嗤之以鼻地道。「妳要我猫在这儿,让人家以为我是忤窝子?」

  「没人说你胆小,明明是你病了嘛!」翠袖忿然道。「而且我也会陪你嘛!」

  「妳拧股了,该我陪妳,不是妳陪我!」

  某人不高兴了,又开始满嘴京片子,不过现在跟当初不同了,这几个月来,他着实教了她不少,每当只有他们两人时,他就会多说点京片子给她学,虽然她说得不好,但听得懂就行了。

  「人家哪有弄反,你是病人,当然是我陪你嘛!」

  「我是男人,妳是女人,我陪妳!」

  「你哪里是男人,明明跟我一样是大孩子嘛!」

  「我……」

  张着嘴半天,蓦而阖上,小奶娃的嫣红双颊圆圆的鼓涨起来,某人恨恨地转过身去咕哝几句没人听得懂的咒骂,然后闷头喝鸡汤吃鸡肉。

  见状,翠袖悄悄摸过去,怯怯地扯扯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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