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情糟到极点,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等到将下星期课程表安排完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走出故事屋,夜风轻轻吹拂,抬头看天空像黑色河流,一痕新月飘在夜空里,点点星光眨着眼相伴。
她垂头丧气,心情低落,在今晚发生那件事,又被班主任责备之后,她的心好累,觉得老是在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步下石阶,一个转弯,一道黑影就这么蹦进她的视线。
「你躲在这做什么,想吓死人啊?」
韩在予满脸写着愧疚,对于今晚的事,仍旧耿耿于怀。
「你们班主任好象很会骂人喔!」
倪馨亚走过他身边,没好气说道:「你是他的衣食父母,他不会骂你,当然把气出在我身上。」
他跟上前去,与她并肩走在红砖道上。
走没几步,她突然停下脚步。「对了,你怎么会在这,禹龙呢?你没带他回去吗?」
「我让他妈把他接回去了,这小子好象被你下了降头,一碰到他妈就一直夸你故事讲得有多棒又有多棒,你真是孩子王,很会抓小孩子的心。」看她今晚被骂得满脸豆花,他不吝惜多多给予赞美。
但她并没有因为他的赞美,而使脸上多出一些笑容。
「这是我的工作,要是抓不住小孩子的心,我要怎么继续做下去。」言语中不经意透露出,要不是她深受小朋友欢迎,或许早被班主任叫回去吃自己了。
在如此不景气的年代,不小心说错话或得罪同事、上司,就会砸掉得来不易的饭碗,像今晚的事又不是她的错,但到头来遭殃的倒霉鬼还不是她?
「你……你伤口没事吧?」看她脸上贴个OK绷,那明显的印记好象在谴责他,今天的事全由他而起。
「韩先生……」
「我叫韩在予,我们见过不上一次面了,不需要这么见外吧!」他试着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倪馨亚停下脚步,看着他,说道:「韩在予先生,我很感谢你今晚对我的仗义执言,但从今以后,如果你还要跟禹龙一起上课,不管小朋友怎么对我,或是对我有什么不礼貌的行为,都请你不要再插手,可以吗?」
这番话听在韩在予耳里,觉得无法苟同。
「倪馨亚小姐,我之所以会等到你下班,除了担心你的伤势外,还有……」他觉得自己似乎过于鸡婆,「想跟你谈谈有关你的教学方式。」
「我的教学方式?」
「没错,我无法容忍你怎么可以让一个顽皮的小鬼在你身上又捶又抓,我更无法接受你为什么不当场告诉他的家长,这么对待老师是不对的行为,这件事对我而言是相当荒谬、无法理解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态,当看到那调皮的小鬼对她动手动脚时,他就是想冲上去帮她,把那小鬼从她身上抓开。
他这些话听起来就像是从一位充满正义感的超人口中说出,配上那张正气凛然的脸庞,感觉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她甚至怀疑,他到底出社会了没?
「韩在予先生,我能不能请问一下,你今年几岁了?」
「我二十一,不过,」他清楚她要说什么,「别以为我年纪比你小,就懂得比你少,你看起来才像是比较需要受到保护。」
「什么?你才二十一?!」天啊,也是小鬼一个嘛!
「你的表情会不会太夸张了,没错,我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处理事情的态度可比你成熟多了。」
「你处理事情的态度比我成熟?」她有没有听错啊!
「是啊,换成我是你,我就不会让那小鬼对老师如此没礼貌,我会当场在他妈面前给他机会教育,同时也教教他妈,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
「可不是吗?这道理很浅显易懂啊!」
「我看你真的是温室里的花朵,不知民间疾苦!」
倪馨亚不理他,自走自的,韩在予随即从后头追了上来。
「你这句话我听不懂,你不准走,除非你有一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
他横臂拦去她的去路,只想听听她的不同意见,而非存心找碴。
她真的很不想把话说白,这可能会损及他的尊严,但看他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她也不得不说。
「好,我就说给你听,我想你应该是在家世背景不错的家庭中出生的吧?」
韩在予不想欺瞒,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你晓得现在大学毕业生出来找工作,一个月薪水多少钱吗?」
一直待在家族企业,虽然让他有接触社会的机会,但实际上对于外头的行情仍是知之甚少。
他再度摇了摇头。
「好,我告诉你,起薪顶多两万出头,那么想必你也一定不晓得一份工作对平民老百姓而言是多么珍贵,万一失去工作,要再找一份新的,究竟会有多么不容易了!」
他现在才知道,一个大学毕业生到社会上当新鲜人,竟然只有薄薄的两万多元薪水!
这些钱让他加几趟油、跟同学上几次馆子吃饭、上几次夜店或是买几件好一点的衣服,就全都一毛也不剩了。
从第一次在酒店见到她,他就觉得这女人与众不同。
经由她口中说出是帮朋友代班,他就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说难听点,她是抢钱一族的钱嫂,可转个角度想想,她辛苦赚钱,忍辱负重只想保住一份工作的韧性着实令人动容。
也难怪太爷爷和爷爷他们会希望他娶一个年纪比他大的妻子,像这样过了爱玩年龄的女人,专心一致在工作上,没什么娱乐也不懂什么消遣,将来嫁了人,才会把重心放在维系家庭上,他想到母亲和奶奶,不也是这种平凡中见伟大的女性吗?
这个女人,完全颠覆他对熟女的观点。
过去,他只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总觉得年轻就是要放肆地燃烧青春,但那些草莓族对他的未来能有什么帮助?只会帮他多消费几个名牌包包,帮他吃遍各大餐厅的山珍海味,除此之外,好象什么作用也没有。
要是太爷爷和爷爷非得要他在这时间挑个对象结婚,他旁边这一位……
确实符合这这条件。
这时,两人正好走到捷运站入口,倪馨亚朝他挥手说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那我先走了,再见。」
才一转头,就听见后头传来一声。
「等一下。」
「还有事吗?」
韩在予绞尽脑汁,想尽有哪些理由可以游说对方,答应陪他再多留一会儿。
「嗯……不瞒你说,今天是我生日,你能陪我去吃点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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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理由听来很烂,但倪馨亚竟然还是信了!
在林森北路的V-MIX KTV里头,她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举着啤酒杯,站在小圆台上载歌载舞,不顾形象地狂扭狂High。
「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胆怯只会让自己更憔悴,麻痹也是勇敢表现,一个人睡,也不怕不怕啦,勇气当棉被,不怕不怕不伯啦……」
她的忘情演出,似乎是把在白天所受的委屈与不满,藉由唱歌的爆发力通通给他发泄出来。一想到自己为了五斗米折腰,看尽班主任那张吃人够够的嘴脸,她就忍不住再多灌自己两口酒。
「韩……韩在予先生,祝你……生日快乐,来,我先干为敬。」咕噜咕噜,琥珀色的液体转瞬间从杯中消失。
假藉对方生日为由,实际上她是想灌醉自己,把现实中的不愉快,借着酒精通通把它忘掉。
随着酒醉的程度越来越重,过往的可怕经验就像跑马灯似的,一一浮现脑海。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静静地看着韩在予,颈背寒毛一根根竖立。他才二十一岁,小她整整五岁,唉,老天啊,你在搞什么东西,莫非还要再开她一 次玩笑不成?
她早就罹患「姊弟恋恐惧症」,过去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时提醒她,小男人千万别碰,恶梦绝对会重新上演。
她永远也忘不了在她二十四岁那年,跟着十九岁的小男友回家见他父母,当对方父母问她年龄的那一刹那,他们脸上那种吃惊到宛如见鬼的表情,她是怎么样也不可能忘得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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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你比我儿子还大,大多少?五岁?!」小男友的母亲一问完她的年纪,先前的笑容就全都藏到深山洞穴里去。
小男友的父亲也是眉头深锁,对着自己儿子说道:「你是生病了,还是你妈她不关心你,从没给过你温暖吗?」
小男友的母亲当场飙泪,立刻冲到儿子面前抱着他,像离家多年的母亲从未善尽照顾儿子责任般满心愧疚。
「儿子,妈错了,从今以后妈会更关心你,不会老是打牌而不理你了,妈会减少应酬留在家里煮饭,陪你吃晚餐,陪你上网,还陪你用……喔,对了,我会学着用MSN,这样以后妈在公司就能跟你聊天了。」小男友的母亲当场忏悔,痛哭流涕自己没好好关心儿子,才会让他有「恋母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