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之于他,确实是恩重如山,即使他耗尽一辈子的忠诚亦无法报答这样的浩荡恩宠。
他缓步走到炕前,深情的眼眸直望着眼前娇羞坐在炕上的新嫁娘,望着她头带明黄帔巾,上头的珠玉穗悬在她的小脸上,令他看不清她的容貌,然而她的玉白小手却无措地扭在一块儿,令他不禁扬起笑。她仍是如此羞涩无措吗?
好可爱的新嫁娘,方才在大厅上,不管厅上的人如何地放肆起哄,她仍是只记得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她的身旁太远。
都已是他的福晋了,此刻,她还羞什么?况且,他们之间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了,是不?走向她身旁,牵住她微沁着汗水的小手,他的笑意更浓了。
“微儿,咱们该喝合卺酒了。”
他尚未扯下她的帔巾,牵着她的小手走到圆桌边坐下,随即倒了两杯上好的汾酒,一杯递到她微颤的小手上,一杯则有力地握在自个儿的手里,像是全力握住到手的幸福。
“可是你尚未掀开我的帔巾……”她娇嗔着。
巽帧扬着笑,温热的大手轻挽住她的小手,凑在她的耳边喃着:“急什么?再等一会儿,你便是我的人了,何必急于一时?”
这一刻是神圣的,他岂能随随便便地扯掉她的头巾?
“你好坏……”她甜柔地笑着,酥软的身子往他靠去。
“你今儿个才知道我的坏?”他笑得更加张狂,仿佛他以往所受到的鄙夷和讥刺都在她的爱恋之下烟消云散。
“人家当然不知道你的坏……”她回道,身子放肆地偎进他结实的胸膛,小手更是有意无意地挑诱着。
“嗯?”
他眯起幽邃的黑眸,原是愉快地享受着她恣情的抚摸,但一听及她所说的话,却猛地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劲,心底微微泛着不安,然而她的手却更加放肆地直往他的裤裆处抚去,令他感觉到事情着实古怪。
他蓦地擒住她毫不知耻的小手,怒眼瞪住那一双白玉似的小手,心里浮着吊诡的惊疑。
“怎么了?”她仍是不以为意地偎向他。
巽帧不发一语,猛地一把掀开她头上的帔巾,在红光的照耀下,那一张娇羞的脸竟不是他朝思暮想的脸。
***
“你是谁?”他猛地将她推开,眯起寒冷如冬夜的星眸,双手紧紧地握紧。
“我是谁!?”荣媚瞪大妖娆勾人的媚眼,有点啼笑皆非地看着他。“我是媚儿,你的妻子,你的福晋。”要不然,他以为她是谁,方才那些话又是说给谁听的?
“你不是,你不是本王要的福晋!”他猛地大喝一声,大手紧紧地扣住她的咽喉,仿佛只要他一收紧力道,她便会死在他的手上。
“你……”她瞪大惊惧的眼眸,有点不知所措。“我是康亲王府的格格,我是万岁爷赐婚的格格,我……”
“你胡说,配给本王的应是荣微,岂会是你!?”他那冷冽如寒星的眼瞳,迸射出危险的光芒。
不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要的是荣微,为何嫁与他的人会是荣媚?为何会是康亲王府的二格格!?
他伟岸的身躯因突如其来的怒火烧得战栗不已,诡邪的眼瞳里更是噙着魔魅的红丝。
定是有人想戏弄他,想要闹洞房罢了!他必须先冷静下来,否则待这无聊的戏码落幕,他定又要遭人嘲笑了。
“本王再问你,你将荣微藏到哪里去了?”他压抑着慌乱欲狂的心绪,沉声再问她一次。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万岁爷赐的婚,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感觉到身子因为呼吸不到空气而不断地战栗着。
不该是这样的,她原本以为可以嫁与她最喜爱的男人是老天恩宠她,是万岁爷疼爱她,但是……她从来不知道巽帧会是如此可怕的人,竟然会这么野蛮地对待她,甚至想要她的命!
她荣媚虽然还排不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封号,可在这整个京城里,还没有任何人这般对待过她!
“住口!”他阴鸷地瞪视着她,猛地走向房内,像是发了狂似地寻找着房里原本便不存在的人。
“玄胤、玄燮!?”他不死心地吼着,仿佛只要他用心地找,便可以找到这一场闹剧背后的指使者。他知道的,这样的大日子,他们是不可能轻易地放过他的,这极有可能是他们所策划出来戏弄他的戏码。
翻遍了整个房间,甚至房外的厅,隔开浴桶的屏风后头……他翻乱了房里头的摆设,寻遍了任何一个可以藏匿人的角落,却仍是一无所获。于是他迈开大步直往门外走去,尽管满天风雪,他仍是冀望着可以找到他们,让他们告诉他,这不过是他们在闹洞房罢了。
“玄煚、玄荧!?”他发了狂地在房外铺满细雪的园子里吼着,却仍是未曾发现任何一抹人影。
“你到底是在找什么?”荣媚战战兢兢地走到门边,妖娆的眼瞳直视着像是得了失心疯的巽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多伦王府难道也受了血咒的影响?
大贝勒巽帕一出生便是个肺痨鬼,体弱多病地等待着入土为安,他不关她的事便罢了,但是难道连巽帧也出了乱子不成?
“你说!你到底把荣微藏到哪里去了?”他的嗓音透着阴寒诡谲,妖异的冷酷黑眸无情地直视着她。
“荣微?”猛地一道灵光划过她的脑际。“你说的是我的姐姐荣微?”
他怎会认识荣微?而他方才所说的话难不成是说给荣微听的?原来他们两个人背着她早已熟识了!?
“你知道她在哪里?”他移步如潜龙滑行,须臾间便已来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襟口,串在颈上的珠炼应声断裂而散落一地。
“我……”她噙着笑,冷眼望着她的夫君;他是她的夫君,然而他却是这样对她!?“我告诉你,你犯不着找荣微了,她已嫁入多伦王府,嫁给了大贝勒,嫁给了你的兄长,你最好是对她死心吧!”
第三章
坐在炕上,荣微像一般的新嫁娘般地待在新房里等待着夫君掀起她的帔巾,然而在她身旁的他,却一直没有动静,令她诧异不已。
方才在大厅上,她便不停地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声的咳嗽声,像是要撕心裂肺般地激咳,令她十分地担忧他的身体;不过是月余未见,他该不会是受了风寒,还是什么的吧?
然而,不管一路上她怎么小声地问他,却等不到他的响应,更是令她惴惴不安,一颗心像悬着似的。
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荣微坐在炕上,轻轻地挪动身子,想要往他的身边靠,却蓦地发现他并没有在她的身边。
他呢?她明明听到他的咳嗽声,为什么……
“帧?”她不安地往炕边挪去,却蓦地发现他似乎是躺在炕上。
难道他的身子真是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一思及此,她赶紧扯下头上的帔巾,潋滟的水眸蓄满了无助和担忧,但在下一瞬却又错愕地说不出口。
“你是……”
荣微瞪大澄澈的水眸,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的男人,压根儿认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眼眸微凸、身子枯瘦,摇摆着像是要坐起身子,却又无力坐起,吓得她连退了数步之远。
“你是……我的福晋?”他气喘吁吁地撑起身子,无神的大眼直视着她。
“我……”
她的心狂跳着,像是要窜出胸口似的;不对、不对,她要嫁的人是巽帧,怎么会是眼前这一个神形枯竭的人?
“你是……荣微?”他大口地喘息着,仿佛这几句问话便已让他不胜负荷。
“我是康亲王府的荣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她诧异不已,然而却又不敢造次。
“因为你是我的福晋,我当然知道……”他努力地想要扯出一抹笑,然而脸颊却凹陷得更深。
望着他那幽邃如窟窿的眼眸,似乎与巽帧有那么一点相似,不禁令她的心猛地一惊。
“难道……”她失神地低喃着,却不愿意把她不愿意相信的事情说出来,只怕这一出口,眼前的一切便会变成事实。
“我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巽帧,我是他的大哥。”他的额上开始冒出细细的冷汗,仍是鼓足一口气向她解释。“我不应该迎你入府的,但是我抗拒不了额娘和皇上的美意……”
他的生命如同窗外雕零的枯树,看得到今夜却不一定看得到明天的太阳,这样的生命,怎能忍心要她陪着他?但是额娘并不听他的劝,硬是安排了这位格格配与她,实是太糟蹋她了。
况且,她似乎以为她所要嫁的人是巽帧。
“你是大贝勒?”她嗓音颤巍巍的,心中的恐惧无情地落在心湖里,回音久久不绝。
是提错亲了、嫁错郎了,抑或……这是一场阴谋?
她应是要嫁给巽帧的,为何她会嫁与了巽帕?这么一来,嫁给巽帧的,不就是荣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