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怀笑不解他的心思,舀了碗清粥打算喂他。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总不能要他还像个娃儿,要她照料吧?
怀笑见他拿过碗,不禁有些黯然地垂下小脸,半晌后才又抬起粉脸,笑着问:“二少爷,你方才在写什么?”
司马沐熏睇了她一眼,又立即转开。“休书。”
“休书?”她一愣。难道是给她的?
“嗯。”他没再瞧她,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粥,正思忖着要怎么告诉她。
怀笑愕然地微张着嘴,随即又缓缓地敛下错愕的表情。她明白了,她知晓他的意思……
“二少爷,怀笑待会儿便走。”
“走?”他侧眼睇着她。“去哪?”
“二少爷不是说不想再见到怀笑吗?”纵使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她依旧勉为其难地勾起一抹笑。“二少爷仁慈,答应让怀笑照顾你,如今你已经可以起身,又可以自己用膳,想必是恢复得差不多了,怀笑……待会儿便带着休书走。”
“谁要你走,我又没给你休书!”司马沐熏微恼地将碗搁到一旁。
“二少爷方才不是说已写了休书?”她指着石案上的纸。
“又不是给你的。”他没好气地道。
她为何老是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迳自断章取义?
“嗄?”
不是给她的?
“那是给素娘的,算是我认清了她。”但也可以说是为了避免还有人会趁他不注意时欺负她,他才会这么做。
“但是素娘并没有做错事,为何……”
“够了!”他大喝一声,“你到底要替她说好话到什么时候?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难道我看不出真伪吗?我会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真诚待我的吗?你未免把我给瞧得太扁了?”
该说她是过分心软,还是说她是个笨蛋?
那女人是怎么待她的,她会不知道?
都到这当头了,她还在替那女人说话?
“怀笑并没有这个意思,怀笑只是认为……”她敛下眼。
“你也知道在我病重时,她嫌弃我一身病体,甚至压根儿不想照顾我,我要这种妾有何用?”况且她曾经背着他,意图对怀笑不轨,这几项大罪,便可以让他写下休书,将她赶出司马府。
“但若是休了素娘,二少爷往后有谁能伺候呢?”怀笑忧心忡仲地问。
倘若她走了,素娘被休了,那么还有谁能够照顾他?
“你不能吗?”他蹙眉瞅着她。
“我?”她一愣。“但是……二少爷不是说不想再见到我,说不准我再踏进府里一步,不准……”
话未完,她已经被拥入他宽大的怀里。
“我收回……总成了吧。”他迟疑了下,闷声道。
他知道他错了,他不是头一天识得她,早该知道她的性子,早该知道她不是那种女人,即使邀煦真是对她有意,她亦不可能成全他的想望……他早该知道的,只是一时不知怎地,居然一气之下便将她给赶了出去。
怀笑瞠大眼,泪水溢满眼眶。“二少爷,你不需要因为我的身分,不需要因为老爷的遗言而留下我……我在外头过得挺好的,街上的全大婶待我很好,收留了我,让我可以在她的铺子里帮忙,不愁吃穿。”
这样就够了,这样她就可以毫无憾恨地离开了。
“我给你的玉珮呢?”她居然到街上的铺子去帮忙?
“我收着,我舍不得典当。”她自怀里拿出王珮。“这是二少爷头一次亲手赠我的东西,我怎么能典当?”
司马沐熏闻言,不禁自责了起来。可不是?她是他的妻子,他却从未亲手送给她任何饰品,而她也未曾向他要求过……
“那就别典当了,放在身边,待在府里吧!”
“不了,二少爷不必为了老爷的遗言而勉强留下我,我在外头也可以过得很好,二少爷不用担心。”她强忍着泪道。
她不想让他为难……她是个失败的妻子,非但没能让他过得开心,反倒是让他忧心为难……
**********
“谁会为了那种事而留下你?”司马沐熏恼怒地吼着,微推开她,瞅着她的粉脸。“是我自己想留下你的,这样不成吗?难道你要我求你吗?真要我当着你的面低头道歉,你才愿意原谅我吗?”
她真是非要将他逼进那种境地不可吗?
不经过这一番事,他永远也无法明白自己为何总是对她礼遇最多,甚至在所有的妻妾里头,他只愿意让她近他的身,让她照料他的生活起居,让她伺候他……倘若不是有情愫在,他又怎会如此?
“二少爷,不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二少爷并没有做了什么要我原谅的事,你千万别这么说。”怀笑摇着头,泪水不断地滑落。
做错事的人是她,是她总是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说,是她太举棋不定才会惹恼了他,他没有错……
“既是如此,你为何还是执意要走?”他不解。
倘若她不认为他愧对她的话,为何还是执意要走?
是他待她不好吗?他可以改,还是她认为他太冷落她了?那他也可以保证从此以后不会再冷落她。
“我只是认为二少爷不必为了老爷的遗愿而留下我……我知道二少爷讨厌我,遂我不希望让二少爷为难……”她轻声说着,泪水不断地淌落。
“你到底要我说几次?”司马沐熏不禁发怒,然胸口一紧,不由得又喘了几下。
“二少爷……”怀笑急忙拍着他的胸膛。
“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吗?倘若我不要你的话,我强留你在府中做什么?”他紧握着她布满厚茧的小手。
她待他好,难道他会不知道?
闻言,怀笑又是一愣。
难道二少爷对她有情?
司马沐熏再将她拥入怀里。“你要是一走,赏花宴该怎么办?你要交给谁去处理?”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项,吸嗅着她的清香。
“今年赏花宴设在丹岩阁,可以交给三少爷,或者是喜恩。”她呐呐地道,不解他为什么把话给转到这上头。
“你以为邀煦真会去处理这件事?喜恩那般粗枝大叶,又怎么能处理这些琐碎的事?”他不是要同她谈论赏花宴,但是……他说不出口,他又不是邀煦,怎么能把那种话放在嘴上说?
“可是……”怀笑黯然地垂下眼。
“还有我,要是你一走,我又病了怎么办?”
“怎么会?二少爷这几年来身子已健壮不少,今儿个只是染上风寒……对了,二少爷,你怎么会无故染上风寒?”她不禁追问着。
“还不都是因为你……”别再问了。
他不会说的,他绝对不会告诉她,他是为了等她,才会在料峭的春夜里在外头站了一晚。
“但是,怎么我一走你就病了呢?喜恩离开三少爷两年多,怎么不见三少爷病着?”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病倒,她真的不认为她离开他,他便会再次染病上身。
倘若真有这种说法,三少爷的事又该如何解释?
司马沐熏闭紧跟,收紧双臂,“是我要你留下成不成?”总不能要他装病吧,他又不是大哥。
“咦?”
“是我要你留下,我要你留下来当我的妻子!”蠢丫头,非要他说到这地步不可。“我从未说过我讨厌你,我从没这么想过,你为何老是觉得我讨厌你?”
怀笑眨了眨蓄满泪水的大眼。“那是因为二少爷每回见着我,总是冷漠以对,总是有点嫌恶,有点……我以为你是喜欢长乐的……”这怎么可能呢?二少爷居然对她说出这种话,她该不会是在作梦吧?
“我心怡长乐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司马沐熏掀了掀唇,又万般艰难地闭上,好一会儿,才道:“你留下吧……”
这已是他的极限,无法再多了。
“真的吗?”她的泪水沁湿了他单薄的衣衫。
这好像是一场梦,她好怕她待会儿就会从梦中醒来。
“我都说了,你还问?”他微恼地回道。
他这么说,难道还不够明白吗?要不……到底要他说到什么程度,她才会相信他的话?
她微微挣开他的怀抱,泪眼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他,唇瓣微微上扬,仿若带笑,然经过几番挣扎,她依旧开不了口,只能放任泪水滑落。
“你想说什么就说,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我……”挣扎了好半晌,她才小声地开口道:“我真的可以留下来吗?”
司马沐熏的心被她的泪水揪得死紧,用力地搂紧她。“你当然可以留下,没有人可以赶你走,你可以一辈子都待在这里陪我。”他怎么会笨得以为她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
怀笑……当年爹替她起了这个名字,不就是希望爱笑的她,可以分一点笑意给他?
她自然会遵从爹的话,只希望他可以开心、可以笑口常开……他竟然忘了。
“谢二少爷……”她硬咽地道。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是我的妻子,留在我身边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了,就留下吧。”他轻抚着她的发。“不过……也该要改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