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嘘……没事了……」春语见状,连忙趋向前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她温柔的嗓音像道春风,不疾不徐飘入耳,康澄心缓缓张开泪眼,模糊的眼中有娇小的春语与健壮似希腊神祇的楚梁。
莫名其妙地,两道热泪瞬间滑下。
「没事了!放心吧!是楚梁救你上来的哦!」春语宠溺地揉着她的发顶,温柔地说:「你真是不小心,幸好楚梁常在那一带潜水,要不……你可成了名副其实的水鬼啦!」
康澄心一怔,是楚梁救了她?!
「为……为什么要救我?」康澄心哀怨地瞅着楚梁,以着低哑、破碎的嗓音问着他。对,她是不小心跌下海的,但为什么要救她?
楚梁双手环胸,原本隐忍的忿恨情绪因为她的反应在瞬间转为烈焰。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
「有什么事非得闹到自杀吗?被男朋友甩了,还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想不开?」他浓眉微挑,唇角扬起嘲讽的浅笑,瞅着她的眼神蓄满鄙夷的神色。
康澄心睁着无神的迷蒙双眼,无视他轻蔑的口吻,再次问道:「为什么救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救我?」
她飘渺的思绪仍不定。既然上天给了她解脱的机会,就让一切顺势发展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救她?
她不要苟延残喘地拖着这副孱弱身躯,过着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这个药罐子身体,活着对她而言是种累赘,早在落水的那一刻她便坦然接受这样的安排。为什么还要救她?
突地,「啪」的一声,左颊灼热的痛感硬生生将康澄心从绝望的思绪中拉回,她下意识抚着自己的脸,抬起头望着楚梁几乎要喷火的双眸。
「楚梁你疯了吗!」春语瞪大眼,不敢相信楚梁竟然出手打了她。
「我不过是要打醒她罢了!多少人求生不得,她却急着求死!呵,这年头果真尽是一些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人!」他的双眸染上阴郁,刚毅的脸部线条因盛怒勾勒出骇人的肃然。
当年韵嬛求生不得,眼前的小女生却求死?多么的讽刺啊!
康澄心无意识抚着颊,微侧首眨了眨眼,在他盛怒的眸中瞧见了他对自己的鄙夷,他一定很后悔,说过想追自己吧!
别开脸,一股酸楚在胸中翻腾,她的泪无声无息地滴落,一滴、两滴……滴滴落在海蓝色的被套上,晕出了一朵朵怜人的泪花。
「不哭了……不哭,别理他,那小子他冲动了些……」一边瞪着楚梁,春语轻轻搭上康澄心的手,话却凝在唇畔,眼神滞留在她藕白的手腕上。
她好白……真的好白,但却白得让人感到不舒服。
青蓝的血管清晰地蜿蜒在她白皙的手上,臂上散布着仍有些青淤的细小针孔。
感受到春语错愕的目光,康澄心瑟缩地缩回自己的手,在楚梁要踏出房门时,她轻轻说了:「你……生过病吗?」
生病?楚梁高大颀长的身躯顿住了,脚步定在门口。
「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药、不定时的打针……这种生活你过过吗?」她苍白的唇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反问。「你能体会吗?」
「澄心……」春语诧异地瞅着她,顿时无言。
而楚梁文风不动地杵在门旁,宽阔的背影让人读不出他此时的思绪。
无视于他们的震惊,康澄心喃喃自语着:「从小我就因为身体太差,天天被关在无尘、无菌的房间,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甚至连到学校上课也是一种奢侈。新鲜的空气、蓝天、白云、绿地……都只是影像、图片。
我多想跟平常人一样,是在阳光下过日子的……但偏偏我的身体就是不允许,我记得有一回,我爹地拗不过我的要求,让奶妈陪我出门散散步,结果一回到家,我马上就发了高烧。当时我好恨……真的好恨自己的虚弱,后来爹地在我的房间开了一大扇天窗,让我隔着厚厚的玻璃看云、看天空、看星星……」
轻轻合上眼,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几近呢喃,就如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她只是傻傻对着天空说话。
「后来慢慢长大了,发现反抗根本无济于事,于是我天天等着吃药、渴望某一天吃完药,身体会愈来愈壮,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在阳光下跑步。有时我甚至会安慰自己——康澄心,你是是塔里的公主啊!终有一天,会有王子爬上高塔,带着你走进蓝天白云的晴空下……你是塔里的公主啊!」
她的眼泪不停的滑落,通红的鼻头里尽是酸涩,最后终于忍不住挫败地拼命捶着自己哭喊:「所以我不要这副残破的身躯,不想在呼吸吐气间全充斥着药水味,我厌倦了那种生活,我不要……我不要啊!」
「你别这样!」春语正打算制止她的行为,杵在门口的楚梁却抢先一步钳制住她。
「既然这样,你就更该好好照顾自己,告诉自己,你会好起来,只要你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你会健健康康、活蹦乱跳,身上会有用不完的精力!」楚梁握着她的纤腕,原本愤怒的情绪因为她可怜的处境而瞬然瓦解。
瞅着她,楚梁霍地发觉她流泪的模样,和死去的韵嬛多像啊!
当这个念头冲入脑海时,他浑身一震,被猛然撞入的想法吓了一跳,楚梁暗敛下眉,悄悄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会有这么一天吗?」捂着胸口,她泛白的唇涩然开合着。「出生时,医生早说过我过不了二十岁的生日,但我熬过了,你知道这偷来的生命是家人、是医生用金钱、用药水、用呵护、用关怀,点点滴滴替我挣取来的,我比任何人都珍惜生命啊!」
「只是我累了,身体累了、心也累了,再多对生命的热情都被这些关怀、呵护给抹煞了……」瞠着无神空洞的眼,康澄心虚弱地说。「我放弃了,不想再做困兽之斗了。」
她的话让楚梁涩然,他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样一番令人难过的真相。「真的是困兽之斗吗?难道你不认为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康澄心苦涩地扬了扬唇,以掌压着胸口无奈地说:「我的心脏可能随时停止跳动,能让它再次运作或许只能靠电击唤醒它、或是再换上一颗新的心脏,你说,我该期待哪一种?这不是我努力就可以办得到的啊!」一朵泪花再度落下,无力地没入康澄心微颤的唇角里。
「愿不愿意打个赌?」楚梁蹲下身,褪去了脸上的冷肃,温柔地瞅着她。
「呃?」抬起眼,康澄心一脸迷茫。
「我赌你会康复。」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将他的力量藉由相贴的双掌传达。
楚梁的话铿锵有力地击入她的心房,像剂强心针迅速振奋起她萎靡的思绪:「我真的可以?」
她瞅着泪眼,像个孩童般无助,吃力地握住他强健的臂膀。「我真的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吗?」
「可以,我相信你!」楚梁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一丝不该有怜悯缓缓钻入他的心口。
他的话让她激动的情绪平息许多,康澄心缓缓扯开笑,不自觉地偎入他怀里,眼皮渐渐沉重。
怦、怦、怦,当楚梁那规律而沈稳的心跳传入耳际的同时,她紧绷的思绪似乎也跟着松懈。偎在那温暖的胸膛上,她突然觉得好累……真的好累呀!
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为什么楚梁善意的谎话竟让她感到安心。
姑且就让自己相信这么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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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小姐……小姐她……」徘徊在「Blue Tempo」前,康澄心的奶妈捂着胸口,心魂未定地拿着手机对远在北部的康义远报告方才的情形。
咆哮声由电话另一头传来,康义远被奶妈的话吓得六神无主。「你怎么能确定她没事?你怎么能确定呢?」
「我和阿其亲眼看见一个年轻小伙子把小姐救起来。他用心肺复苏术三两下便让小姐醒过来了。」
康义远蹙着灰白的眉,急急地问:「她没事吧!」
「应该没事,那个小伙子把小姐带回一家民宿,便再也没出来过。」奶妈张望着「Blue Tempo」,不敢妄下决定地问:「老爷,我们要不要出面把小姐带回家?
康义远用力握着话筒,默不作声地沈思着。
其实打由女儿踏出家门第一步,他便派人跟在身后暗地保护着,这一回他该一如往昔地剥夺属于她的自由吗?
咽下喉中哽咽的情绪,他矛盾不已地失去了辨清事实的思考能力。
纵使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势力,还是找不到适合配对的心脏,他不知道女儿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挥霍……
如果……她想自由,就给她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