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伺候你一辈子,我不一定非要嫁给夜蒲,我……”她欺近他,纤手轻触上他的脸,他却嫌恶地闪开。
倘若真要嫁,她宁可嫁给他……可他又怎么接受得了仇人之女?
“你以为我要你嫁给夜蒲,是为了什么?”他紧掐住她尖细的下巴,魅眸直瞪着她尽管泪流满面却依旧魅惑众生的粉颜。“我是要折磨你,好好地折磨你……”
以往,她嫌恶他得紧,现下却又如此愿意欺近他,倘若她的靠近是为了赎罪,他一点也不希罕,他还不至于落魄到要她施舍!
“倘若……折磨我,可以让你好过些,这又有何不可?”也好,不管能否减轻她的罪孽,只要能够教他心里痛快,要她嫁给夜蒲又有什么困难?夜蒲是个好人,嫁给他,怎会是折磨?
“那就这么决定了。”他冷冷地甩开她,拿起眼罩戴上。
“六少……”见他转身要走,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低声问:“当年,你为什么要替我赎身?”
君残六颀长的身子微微一震。“哼,不过是一时的鬼迷心窍罢了。”
倘若不是鬼迷心窍,又会是什么?
“那你收留我,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三年多的恩情,怎会是简单的一句鬼迷心窍就能算了的。
“倘若我知道你是当年杀我爹娘的仇人之女,我根本不可能替你赎身,更不可能收留你,我该要放任你自生自灭,管你是死在路边还是死在艳花楼里!”他回头怒声喝道。
“那……你现下一样可以这么做,又何必要我嫁给夜蒲,一辈子跟在你身边呢?”夜蒲是他的贴身侍卫,是一辈子都离不开他身边的,不是吗?
倘若真是要折磨她,将她赶出府,或是将她卖回艳花楼,不是最好的方法?
“那是因为我要折磨你,你听不懂是不是?”他怒不可遏地踹门离开。
常磬抬起泪眼,紧握在衣襟上的力道未减,仿若只要手一松,便会心痛而死。
他买下她的初夜时,压根儿不在意她的张牙舞爪,非但没糟蹋她,甚至还替她赎身、收留她,还拔擢她为管事……尽管他说起话来总是冷嘲热讽,然而他却未曾真正伤害她,若是仔细一想,便会发觉……他是疼她疼得紧。
见她骇惧欲死,遂不舍糟蹋她;不舍她遭人糟蹋,遂替她赎了身;不舍她流落街头,遂好意收留她;不舍她做苦差事,遂拔擢她为管事……他的冷嘲热讽,说穿了,不过是他自卑所致,倘若不将她身份压低一些,他怎么受得住?
他偏好美丽之物,却未曾见他在任何美丽的男女身边逗留,可他却将她留在身边……为何她非要到这当头才想透?
他其实是有些喜爱她的,要不他为何愿意为她做这么多?
然而,她却是他的仇人之女……老天为何要这般折磨他们?倘若他们注定不能结合,打一开始就不该相遇,至少不该让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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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府的厅堂上是一片教人不寒而栗的静默,压根儿瞧不出正在办喜事。
夜蒲一身简单便服,就连喜冠都没戴,而身旁和他一起牵着同心结的常磬亦是一身袭衣,只是脸上简单的罩上一块红纱巾。
守大门的小厮充当媒人在一旁喊礼,从一拜天地到二拜高堂,大厅静默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大厅上充当宾客的下人皆屏着气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是直盯着坐在高堂位置上的君残六。
“继续……”君残六浅呷一口酒,敛眼瞅着底下的一对新人。
“哦。”小厮仔细地观察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夫妻对拜……”
夜蒲抬眼睇着一脸阴鸷的主子,不知道这最后一拜,到底该不该拜……再拜下去,可真是要天理不容啦!
“六少?”他不要啦!他好怕。
“还不继续?”君残六低斥道。
夜蒲无奈地低叹一声,拉着同心结,硬是和常磬对拜。
六少若真是执意这么做,他又能如何?
“礼成,送入洞房。”小厮依礼宣布,随即将两人推往一旁的渡廊。
君残六睇着他们俩回喜房的身影,抓起酒壶,狠狠地往嘴里灌上一大口,烦躁地吼道:“今儿个是办喜事,你们寂静成这模样,是以为在办丧事吗?”
“呃……恭喜、恭喜。”
君残六一声令下,下头的人举杯的举杯、贺喜的贺喜、拍手的拍手,热闹的情境和方才相差甚远。
“恭喜什么?”他又突然道,阴鸷地瞪着下头一干强颜欢笑的下人。
“恭喜……”下头一干人莫不绞尽脑汁地想着。
突地,有一人击掌道:“恭喜六少促成了一段好姻缘。”
“你又知道是好姻缘?”他又灌上一大口酒,打算喝个不醉不归。
“那是一定的,夜蒲长得一表人才、浓眉大眼,而常管事长得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绝配啊!两人能够结为连理,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六少真是英明。”下头的一人说得理直气壮,压根儿不知道大难临头,死期不远。
“你的意思是说我长得像鬼,所以配不上她?”他发狠地将酒壶中的酒灌完,并将酒壶往地上一丢,缓步走下来,眯起隐晦的黑眸直瞪着一名小厮。
“没啊、没啊!”小厮左看右看,惊慌得很。
谁啊?是谁想死,说六少像鬼的?不是他啦!
“你是拿夜蒲同我这主子做比较,是不?”他凑近他,黑眸蕴藏着肃杀之气。
“我、我……”小厮泪流满面,无法辩驳。呜呜,到底是谁害他,他做鬼也不会原谅他的!
“呃,这、这喜房就在后头,怎么夜蒲同新娘子一进去,就不出来了呢?会不会是舍不得呀!”一旁的大厨见义勇为,努力转移话题。
君残六转身瞪向他,阴寒的目光仿若要将他大卸八块。
“六少、六少……”呜,早知道他就不要强出头了。
君残六狠狠地瞪他一眼,随即转身往渡廊走去。想到夜蒲将要拥有她,他便感觉血液在体内逆流,尽管他是他的好兄弟,尽管他和他亲如手足,他也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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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根本是儿戏嘛,不算数的,你别胡思乱想。”
一进喜房,夜蒲随即扯掉同心结,顺便替常磬取下红纱巾,并坐得远远的,不敢越雷池一步,还不忘努力安慰她。
“是我欠他的……”她无神地敛下眼。
“没什么欠不欠的,人又不是你杀的,那是……”哎呀,他就不爱干这种苦差事,可谁要他是个下人!
“但我爹杀了他爹娘,甚至还弄瞎了他一只眼、毁了他的脸……”她多希冀一觉醒来,一切都是假的,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尽管她不想面对,却也磨灭不了爹曾经对他的所作所为。
“不过就是半张脸,他不会……他……”哎呀,他就是说不出口。
六少不会在意才有鬼咧!六少多么在意那张脸,在意血海深仇,所以才会下了这古怪的命令,然而……打算折磨她,为何要他娶她?这折磨的应该是他,他真的好无辜哪!
“他很在意的,不是吗?”府里有谁不知道他在意那只被戳瞎的眼?
“呃……”唉!他真的辩驳不了。
“我还他半边脸!”她突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雕刀。
“不要啦!”夜蒲眼明手快地抓住她持刀的手。“你怎么会带着这种凶器跟我拜堂啦!”
他的妻子不一定要美若天仙,但要是有着跟六少一般可怕的半张脸,他可能会在半夜吓醒、吓死……再者,她不是他的妻子,她是六少喜爱的人,他是拼了命也得要阻止她。
六少也真是的,何必在意那么多?
真是爱上了,那就放手一搏,管他什么血海深仇,横竖那都是上一辈的事,又不是她下令要杀的,何苦把罪给算在她身上?再说,脸毁了一半也不打紧啊!眼罩蒙紧些,不吓到人不就得了?
“倘若我把这半张脸给毁了,是不是多少能够还他一些债?”她抬眼睇着他,剔亮的眸子盈满了泪水。
“无济于事,六少是心病,你甭跟他一道疯,这样我迟早也会被你们给逼疯的!”不管了,他要请调,他不要再当六少的贴身侍卫了,他宁可跟在疯癫的二少身边,也不要待在这里了啦!
先把刀给他,一切都好商量,要不他们这样拉拉扯扯的,若是不小心给割伤了,那……
突然,砰的一声,喜房的大门被无情地踹开;还有几块断木飞到他身后,他惊诧地往后一睇,难以置信地瞪着站在大门外的君残六。
“六少?”他趁她闪神,忙将她手中的雕刀抢过,再赶紧退到一旁。
“你为什么没有回大厅敬酒?”君残六独存的一只眼直瞪着他的手,回想着他方才紧握着她的手。“我真想不到你居然是此等急色鬼,居然等不到二巡酒过后,现下便想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