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我外婆一手带大的呢,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你爸妈呢?也是吗?」她很好奇。
他却不想回答,借故转移话题。
她想,他大概是有个不甚愉快的童年,体贴地不再追问。
每个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欲人知的秘密,也许等他和她更熟一些,更亲密一些,他会愿意向她吐露。
她不急,很乐意和他慢慢培养感情。
但她不急,却有人非常焦急。
这天下午,她接到一通电话。
是赵英睿打来的。容柚听见好友的声音,心脏噗咚一跳,想起之前曾经答应过他要安排礼杰与他见面,该不会是催她兑现承诺来着?
「哈啰!」她故作轻快地打招呼,暗自祈祷他不是为了礼杰打来的,她还不打算跟他报告最新状况。「阁下这个大忙人居然有空打电话来?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啊!」
「容柚,我有点事想跟妳说。」他听起来完全没心情跟她开玩笑。
她心脏又一跳。「什么事啊?我正忙着做娃娃呢!你知道吗?我接到一个日本客户的订单喔,要我做女儿节的娃娃,这还是我第一次挑战做日本娃娃呢!」
「妳听我说——」
「你一定不晓得,这些日本娃娃还要穿平安时代的和服呢,光是查资料、画设计图就忙死我了。」她一连串地说,不让赵英睿有插嘴的机会。「对了,等以后你的宝贝女儿长大,我也做一组女儿节娃娃送给她——」
「容柚!」赵英睿忍不住了,强硬地打断她。「妳先别说话,先听我说。」
「怎么啦?」她察觉到不对劲。「你的口气好严肃,发生什么事了?」
赵英睿没马上回答,沉默。
容柚听见他沉重的呼吸,有种不祥预感。「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要我听你说吗?怎么不说话了?」
「那个张礼杰,」他总算开口。「妳现在还有跟他见面吗?」
果然还是为了礼杰的事。容柚暗暗叹气,知道自己躲不过,也只好硬着头皮面对现实了。
「有啊。」
「妳跟他熟吗?」
「这个嘛……」容柚犹豫。该告诉他她跟礼杰正在交往吗?英睿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嗯,还算有点熟啦。」
「妳知道他到法国留学以前出了什么事吗?」赵英睿问,语气有些压抑。
容柚蹙眉,呼吸梗住。「他出了什么事?」
「……车祸。」
她一愣。「什么?」
「他发生过车祸。」赵英睿语重心长地说道:「而且失去了记忆。」
容袖胸口一凉。
这是怎么回事?礼杰出过车祸,而且失去了记忆?「你、你怎么会知道这迪事?」她激动得略微口吃。「你……调查他?」
「我是调查过了。这个男人出现得太奇怪,我当然必须摸清他的底细,确定他接近妳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干么这样做?」容柚提高嗓音。「他又没做什么坏事,你这样做是侵犯人家的隐私权!」她斥责好友,一颗心怦怦跳,握着话筒的手心开始冒汗。
不知怎地,她忽然觉得恐慌,脑子一团乱,各种念头交错,每一个都不是她喜欢的。
她不想知道这些,不想知道赵英睿的调查结果。
「我会这么做也是为了妳啊。」赵英睿喊冤。「妳听我说,还有更怪的事——」
「我不想听!」
「小柚子。」他放柔语气。「妳冷静一点。」
叮咚。
门铃声响,恰好给了容柚一个逃避的机会。
「有人来了,我得去开门,下次再跟你聊。」说着,她像丢开烫手山芋似的,慌忙挂回话筒。
叮咚。
门铃又响,她猛然定神,整了整慌张的神色,前去应门。
监视萤幕上,是一张男人的脸孔,眉宇之间带着股肃杀的英气,感觉很难亲近。
很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脸。
「请问你是哪位?」
「萧小姐,我是赵仁和。」
赵仁和?容柚惊悚地睁大眼,不敢相信。
英杰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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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礼杰踏月而行。
夜晚,山间有些雾气,穿过林荫往上看,月色显得苍白。
他捧着一桶冰淇淋,低声哼着歌,往容柚住处的方向走去。
这桶冰淇淋是他自制的,因为容柚听孙宁宁说了他在非洲村落时,曾经做给那些孩子吃,嚷着也想尝尝看,于是他前一晚花了些时间做好,放入冰箱冷冻。
今夜送给她品尝,正好。
他微笑,几乎已能想象容柚吃这冰淇淋的表情,他爱看她赞叹时表情丰富的眉眼,幻想她樱唇舔着冰淇淋时,那迷人的万种风情。
他等不及要见到了。
他加快脚步,穿过林间小径,很快来到容柚家门外。令他讶异地,屋内竟然黑漆漆的,除了门边本来就附着的一盏小灯,没一丝灯光透出来。
她不在家吗?
他蹙眉,姑且按下门铃。
没人应门。他等了一会儿,再按一次。
这回,他仿佛听见屋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跫音,再过几秒,门扉有了动静。
门打开,一个黯淡的人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怎么了?」他察觉情况有异,径自进门,按下灯的开关。
玄关的灯亮起,客厅却仍是一片黑,他穿过玄关,又打亮了客厅的灯,很快地,屋内晕满柔和的光。
容柚跟在他后头进来,坐上沙发,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秀发凌乱地覆在额前,小脸毫无血色。
他先将冰淇淋桶疠进冰箱,然后走蓟她身边,在她面前蹲下。
「不舒服吗?」他伸手探她额头,有些凉。
应该不是发烧吧。他忧虑地盯着她,她也睁大着眼瞅着他。
她看着他的眼,雾茫茫的,黑色眼瞳的中央却很犀利,好似浩浩汪洋中的灯塔。
她在打量他,而且是很仔细地、很认真地打量他,那具有穿透力的眼神,仿佛直接要射进他的心。
他胃部一拧,超级不自在。
「容柚,妳到底怎么了?」他沙哑地问她。「告诉我好吗?」
她仍然看着他,他有种她将那样看他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终于,她颤着唇开口,声音很轻很轻。「下午的时候,赵伯父来找过我。」
赵伯父?他一时没听懂她指的是谁,但几秒后,恍然大悟。
「妳是说赵仁和?」
她慢慢地点头。
真的是他!张礼杰悚然倒抽口气,瞠瞪着容柚。
怪不得她会一个人关着灯把自己锁在屋里,怪不得她会用那种眼神盯着他——她,都知道了吧。
「容柚。」他哑声唤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要怎么解释这乱糟糟的一切?她会不会恨他的欺骗?
「我不能再承受一次了。」她细声低语,仰起的苍白小脸,环抱着自己的模样,像只脆弱的小猫。「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英杰?」
他僵住,不能回答。
「你说话啊。」她催促。
「……我不知道。」犹豫许久后,他给出这个答案。他知道她一定不会满意,说不定还会怪他怨他。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嗯。」
「一点点都不记得了吗?」她哽咽着嗓音,凝望他的眼,很绝望,却也偷偷闪着一丝希冀。
他觉得心痛,恨自己只能令她失望。「对不起。」
听见他的回答,她全身一震,闭上眼,一颗珠泪从眼角挤落。
他痛苦地望着,想安慰她,发颤的唇却徒劳地挤不出一个字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他的心,和她一样乱。
沉默在室内蔓延。
最后,反倒是容柚先说话。「伯父跟我说,有一次他到花莲,在散步的时候,偶然听到当地人说几年前有个老奶奶在海边捡到了一个年轻人,他受了重伤,还失去了记忆,老奶奶把他带回家,当作自己失踪的孙子来照顾。伯父说,他马上就去调查,发现老奶奶的孙子其实早就死了,而那个被捡到的年轻人很可能就是你,因为老奶奶已经去世了,他只能亲自飞去法国向你求证。」
说到这儿,她停顿下来,睁开眼,泪眼迷蒙地瞅着他。「他说你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英杰,怎么样都不肯跟他回到赵家。」
「我不能确定自己是下是赵英杰。」他哑声解释,期盼着她能理解他的彷徨。「而且老奶奶对我很好,我受伤那阵子,行动很不方便,她一个老人家不畏艰苦地照顾我,如果我不是她的孙子,她能做到这地步吗?」
「……赵伯父希望我能劝你回家。」她幽幽地说。
他胸口一震,一股怒气攀上心田。那可恶的男人!竟然想到用这一招来强迫他,够狠。
他咬住牙。
容柚抹去眼泪,认出他难看的脸色,心中一动,伸手拨理凌乱的头发,要自己冷静下来。
「其实这问题说起来也很简单,只要你们俩肯验DNA,自然知道是不是亲父子了。」
张礼杰听了又是一惊,全身僵住。
「你不愿意吗?」
他抿着唇,不说话。
「你在逃避。」她仿佛早就猜到他的反应,静静地指出,又过了半晌,她问:「你怕知道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