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依属下看,咱们就去向卧虎营求援吧。”若无援兵,别说是守住国境了,若是敌军大军倾巢而出,只怕他们盘占营就会破灭在此处。
“不成!”原低首忍着背后伤口阵阵作疼的乐云天,登时抬首大声喝向他。
“将军……”
“你说,咱们是为何来此?”
“为了代卧虎营来此。”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只是为了救女的副官,无奈地垂下头,“可是……”
“家国虽重,但我女儿的性命更重,因此我绝不会让我女儿来此犯险!”算算日子,君楠都快临盆了,她怎么上战场?他若不来此,还有谁愿意代她来此?就算他明知如此是件愚行,但身为人父的他,就是无法看她来此送死,而什么都不做地袖手旁观。
不知道究竟还要怎么劝,才能劝动那颗顽固脑袋的副官,深深长叹了口气后,只好继续与行辕中其他的将员们讨论,在他们己被敌军左右两翼包围的状况下,该如何突破敌军封锁线,试图找出一条保命之道。
“启禀将军,卧虎营将军乐将军求见。”站在行辕外的卫兵,在整个行辕内士气低迷之际,忽然掀开军帐来报。
乐云天顿了顿,一骨碌地拍桌站起,“你说什么?”
“爹。”虽是挺了个肚子,但也是一身军装的君楠,领着副官直接踏入行辕内。
他火冒三丈地问:“为何你会在这?”
“我率兵来兵援你的。”打小就习惯他这等脾气的君楠,不疾不徐地道。
“你昏了头还是疯了?”愈看她的肚子就愈觉得心惊胆跳,快被吓掉半条老命的乐云天,当着她的面就逐客,“现下就给我回去!”
君楠却在此时换上公事公办的模样,也是一脸的没得商量。
“将军,本将乃奉旨兵援。”虽然他的兵阶是高了她一截,但,要她临阵退兵?办不到,她可不想因此而掉了人头也失了个亲爹。
“把你的兵马留下,你即刻回吞月城!”
“恕难从命。”她不痛不痒,随他去吼,自顾自地走到行辕里的议事桌畔,取来军图仔细看着。
乐云天怒气冲冲地夺下她手中的军图,“你说什么?你是反了不成?”
“将军,恕我说得难听点,一来你无权夺我兵权,二来,本将更不能违背圣意!”君楠冷冷地瞥他一眼,照样再把军图给抢回来,并扔给身后的副官。
“你……”
“你吼完了?”在行辕里的人都被吓得不敢说话时,君楠慢条斯理地再道:“我来这是想告诉你,包围盘古营的敌军左右两翼,已被我卧虎营铲除,接下来,我得奉旨整合两营军力,再将敌军逐出国界,届时,还请将军你可别来碍事。”
“你这蠢女儿……”差点被气昏头的乐云天,紧捉着她的两肩问:“你在来这前有没有为自个儿想想?”
“我会顾好自个儿的。”她轻轻格开他的两手。
“你怎么顾?”他厉目以对,“这里可是沙场,而不是什么你待产的地方!”
“我知道。”早在出兵之前,她就已全盘考虑过了……当然,她也考虑过什么是最坏的下场。
“你要知道你还会来此?”乐云天不死心地拉回她,“若是你有个不测,你说,你是要我如何去向余家交代?”
她换上一张冷脸,“将军,此时不宜商讨私事。”
“你可曾为你腹里的孩子想过?你又可曾为余美人想过?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他日后是要怎么过?”他才不管别人会怎么看,照样在众人面前搬出他们的家务事。
不是没有想过这点的君楠,沉默了一会,半晌,下定决心的她,难忍地别开脸。
“若我有个万一,孩子……”她几乎没有勇气说完接下来的话,“孩子日后可以再生。”
“你在胡说些──”
“但我只有一个爹而已!”她回过头来,定定地凝视着他那张历经风霜的老脸。
没想过自己的女儿竟会固执至此的乐云天,在他俩僵持不下之际,本是想强行派人将她逐出国境的,但站在君楠身后的副官,却走至她的身旁轻声地道。
“启禀将军,前线军情有变,咱们得即刻返回行辕。”
“知道了。”再三看了老父一眼后,君楠即转过身。
“君楠!”
“若乐将军你没别的事的话,恕我有军务待办,无暇奉陪。”她连回头都没有,边说边走向行辕大门。
“你是只有一个爹,但我也只有一个女儿呀!”乐云天忍不住在她身后大喊。
君楠脚下的步子,因他的话而停顿了一会,她不敢回头,两眼直视着前方,努力地维持着不变的音调,不愿让身后的老父听出丝毫惧意。
“我会照顾好自个儿的,你保重。”
“君楠!”
敌军先前究竟是藏在哪里?
为何,事前她就是找不着占了地利的他们?
虽是一抵前线之时就已先斩断了敌军左右翼两军,君楠在整合了盘古营与卧虎营的兵力后,随即突围,犯险烧了敌军供输粮草之线,只是面对军容远比他们还要来得盛大的敌军,她仍是不敢掉以轻心。
就在几日前,她认为会仗着军员远胜于她,而直接大举进攻不让她有半分喘口气余地的敌军,前行军与阵容庞大的中军,不但没如她预期的进攻,反倒像是在风中消失了般,任她遍寻不着半个敌军的踪影。
她知道,在先天条件不利的这状况下,此战得速战速决,并同时采取突袭之策,方才可能有点胜算,可偏偏藏在连绵不断的山中的敌军,硬是沉住气按军不动,令她白费了许多时间与力气寻找敌军。数日过去,大举搜山的卧虎营已是兵累马疲,而敌军却在这节骨眼上再次现身,前后包夹着我军,再将她给逼至平坦辽阔的平原上,不让她有半点可躲避敌军大军的地点,只能在极度不利的状态下正面迎敌。
远处的敌军有若万蚁钻动,敌军负责开道的前行军,已在后头箭伍的强力支援下,一步步开道上前逼近他们。居于中路正军中的君楠,火速下令强盾伍与箭伍前后交错,置于持长枪的前行军之中,并命箭伍未得令前绝不可发箭浪费箭矢,而她的中军则一分为四,组成十十方阵,紧守可免于遭破阵的正方阵式。
早已预料到敌军定会采分割包围阵式来破她的十十方阵,为免敌军前行军抢得先机,君楠在两军已拉近了距离之后,命大军全数停阵止步,强盾伍率先冲至前行军前,严密组成一道阵形为弯月的盾墙,拦下敌军第一波的箭袭,其余强盾伍则散居前行军中,朝顶上举盾。随后,并未命强盾伍开盾好让骑兵冲出去迎敌的君楠,在挨过敌军第二波箭袭过后,即令前排箭伍自盾缝中发箭,后排箭伍则朝天顶派箭。
耳畔的战鼓重重擂起,鼓声震天。
多年来听惯了这鼓声与箭啸声,和四下人喊杀之声,在今日,不知为何,君楠总觉得这些声音,其实原来是用生命奏成的悲凉乐音,她一手紧掩着腹部,脑中晃过了一阵阵这些月来,她安稳舒适地被摆置在一园花香鸟鸣的天地中生活的记忆……然而此刻置身在这片将生命视为草芥,人人都搏命豁出去的战场上,她不知道,日后,她是否还有机会回到那等生活里。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脑海中一闪而逝的话语,令她怔了怔,突然发觉,此刻再次深思此话话意,她这才赫然明白,在那牺牲的背后,竟藏有着不能承受的痛楚,而她深陷其中十数载,却从无发觉过,亦未珍视过她手中所曾拥有的。
“启禀将军,前行军即将遭破!”代她上阵指挥的副官,在情势愈来愈不妙时,穿过阵中紧急向她来报。
她回过神,不疾不徐地问:“投石机是否已至定位?”
“已就定位。”
“投出火禽火兽。”两军对垒以来,她就一直辛苦地掩藏着遭她命人拆卸未组的投石机,并在开战后,派人以强盾掩护重组,眼下两军军距已至抛投范围内,此刻不派上它们,更待何时?
“得令!”
刺眼的夕日悬于远处山巅之上,一个个远比夕照灿光更加明亮、不可逼视的火禽与火兽,一波接一波落置敌军前行军中,载着油火的火禽与火兽,一触着原上的青草之后,即熊熊燃起烈焰,来不及躲过的敌军前行军,转眼之间遭火焚身了泰半,侥幸躲过一劫的敌军,见状立即后撤,这时,君楠下令将投石机再往前推动至我军前行军军后,而这一回,她将敌军中军含括在射程范围内。
当她下令朝敌军中军再次投射时,已将中军分割为两股的敌军,在第一波火禽与火兽坠地后,迅速分割成两路,她立即把握住时机,下令四路中军尽出,以强盾伍做掩护,各以二路包围敌军已一分为二的两支中军,再以小队狠狠分割开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再组阵势。接着强盾伍盾面一开,藏在盾后佩着大连陌刀的骑兵随即冲了出去,斩杀出一条生路,跟在后头的步兵,亦持陌刀上前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