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陌上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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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他摇摇头。“我发誓不要再见他!”

  “他才来,和同文一起下班!”李颖说。

  “很怪,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他是我的对手,他是个危险人物!”他说。

  “律师那儿怎么样?”她岔开话题。

  “一切顺利,”思烈终于笑了,笑容使他真是光亮夺目,他是思烈,惟一的思烈。“律师答应明天之内把离婚证书亲自交到芝儿手里!”

  “她会签吗?”她问得近乎天真。

  “祷告吧!”他吻她一下,发动汽车。

  这件事上帝能帮他们吗?

  第十章

  回到家里,孤独地面对四堵墙时,芝儿心中的惭愧和些微的悔意就消失了,她又开始怨,开始恨,开始愤愤不平,开始咬牙切齿。她的痛苦因李颖而起,她的孤独寂寞也是李颖一手造成,她指责李颖父母的话又有什么错?又有什么不应该?任何夫妻,任何家庭之间的第三者都该受到责难,李颖是第三者,她为什么可以例外?整件事情里面,为什么大多数的人都同情李颖,不同情她?难道她不是受害者?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世界上可有公平?为什么她找不到?她的丈夫爱上另外的女人,她的丈夫被别的女人抢去了,为什么人们却反过来指责她?为什么?就因为她的外表像坏女人?哪里有公平呢?分明是思烈、李颖伤她在先,她才一连串的报复——她不该吗?他做错吗?她能不怒,不恨吗?

  整整二十四小时她把自己困在屋子里,翻来覆去地思索这件事,这个问题,这个疑问,她怎么想也想不通,越想不通,越愤愤不平,她有什么错呢?是啊!她有什么错呢?该受惩罚,该自食其果的绝对不是她!

  昨夜没睡好,今天胃口不佳,拖到下午三点钟才胡乱地吃了一点粥当午餐,然后就倒在沙发上看报纸。自从她公开宣布不接戏之后,电影界也跟她断绝来往,她的生活就更空洞,更贫乏了。以前还有点工作来打发时间,精神总算还有寄托,现在则是完全失去重心,对付思烈和李颖很自然地就占满了她的心思,也成了她惟一可做的事,她怎能不做得全心全意呢?

  她在看娱乐新闻,这是很自然的情形,她曾经是那个圈子的一员。报上说某一个女明星又和什么阔佬相好,又是送什么汽车洋房的,她忍不住冷笑起来。台北市的阔佬真是那么驴?那么二百五?那么猪头三?送女明星汽车洋房,纸扎的?这年头现实得很,不尝甜头真是一个汽车轮胎也不会送,何况汽车洋房呢!

  扔开报纸,她无聊地点上一支烟。两年前她离开台北时还没有这种现象,目前的娱乐,内幕杂志满天飞,人们真是那么八卦?那么好奇?她不明白!明明不是真的事情也被人传得满城风雨,像前一阵子她的绯闻,什么台北第一号花花公子,谁呢?她连人都没见过,何来相好?是不是没有明星、歌星们的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台北市就太寂寞了呢?

  ☆☆☆

  门铃在响,响得很长,很有耐性,是谁?她没有朋友,谁会来看她?女佣匆匆去开门,迎进来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看来颇体面,颇有教养。

  “叶芝儿小姐!”中年男人伸出右手并自我介绍。“我是梁潜龙律师!”

  “梁律师?”芝儿和他握握手,眉头却皱了起来,心中也有了戒备。“有何贵干?”

  “我是代表韦思烈先生来的!”梁律师坐下来,很冷静很得体地说:“他有一份文件要我转交给你!”

  “什么文件?为什么要你转交?”芝儿冷冷地。

  “我想你也该知道,他要求离婚!”梁律师带着职业性冷漠的眼光定定地望住她。

  “他自己为什么不上来?”芝儿强硬地扬起头。

  “他已经委托了我!”梁律师微笑。“在台湾这是很普通,很简单的案件,只要离婚的双方在律师面前签字就行了!”

  “他已经签了?”芝儿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昨天下午签的!”梁律师拿出一份文件摊开在芝儿面前。“我答应他今天之内把文件送到你手上!”

  “是不是送到我手上就非签字不可?”芝儿漠然问。

  “既然双方感情破裂,又分居了这么久,我不以为你有什么不签字的理由!”梁律师说得肯定。

  芝儿考虑一下,露出个好古怪,好难懂的笑容。

  “我可以签,我也会签,但要他本人来!” 她说得斩钉截铁。“我有话要对他说!”

  “韦先生说过,我可以替他答应你提出的任何条件!”梁律师摇摇头。

  “任何条件?口气不要太大!”芝儿冷笑。“我要一百万美金赡养费,他付得出吗?我要他离婚后永不再娶,他做得到吗?我要他去死,他肯吗?任何条件!”

  “当然,韦先生是指合情合理,他能力范围之内的条件!”梁律师皱眉。芝儿比想像中更难缠。

  “我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见他!”芝儿又冷又硬,决不妥协。“他来,我也许会签字。他不来,休想我动笔!”

  梁律师考虑半晌,终于屈服。

  “我能借用电话吗?我通知韦先生!”他说。

  “随便用!”芝儿为自己再点一支烟。

  梁律师在一边低声说电话,芝儿也懒得听,她知道思烈一定会来,她完全不着急。

  她要思烈来做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想着要他来,是吧!根本没有其他用意,只是想要他来。他来了之后她会签字?她笑了,她心中有孩子玩泥沙的感觉,真的,非常地幼稚可笑,这样的爱情,这样的婚姻,这样的结局——是结局吗?

  梁律师放下电话,慢慢走过来。

  “韦先生十分钟之内赶到!”他说。

  “很好!我们等他!”芝儿又笑了。

  女佣人送来一杯茶,就默默退下去,替芝儿做了这么久,她已熟悉女主人的脾气,她永不多事。

  “梁律师是思烈的朋友?”芝儿忽然问。

  “不,我只是受他委托!”他摇头。

  “他用什么理由申请离婚?”芝儿再问。

  “理由随便怎么填都行,”梁律师很圆滑。“他说过。你要怎么写都行!”

  “很大方,很肯牺牲!”芝儿冷笑。

  “你们都是有身份、地位、名誉的人,我相信以感情破裂,性格不合最合适!”律师说。

  “事实上是他和其他女人通奸,能这么写吗?”芝儿问。

  “那——怕会构成刑事,对名誉有损!”律师摇头。

  “他才不在乎呢!”芝儿大声笑起来。“他不是说随我怎么写都行吗?”

  “叶小姐,目前社会风气,思想已经不同,许多离了婚的夫妻仍是朋友!”律师是苦口婆心?或是为那份律师费?

  “虚伪,感情破裂才离婚,还算什么朋友?”芝儿不屑地。“自欺欺人!”

  “也许你有道理,不过我说的也是事实!”律师微笑。

  芝儿傲然一笑,不再说话。屋子里有几分钟的沉寂,芝儿认定了律师是思烈的人,自然没有好脸色,那律师也很有涵养,也许是见惯了吧,他看来全不在意,依然神色自若。

  好在思烈到得快,不到十分钟他已赶来了。门铃响时女佣迎进了他。

  他显然来得匆忙,连衣服也没换,一条牛仔裤,一件雪白印着深蓝色校徽的厚运动衫,一双麂皮便鞋,他的潇洒,他的漂亮,他的出色,他的光芒犹如当年她认识他时,似乎时间完全不曾在他身上印下痕迹,就连他的成熟和深沉都是与生俱来的。他是思烈,惟一的思烈,世界上没有人能像他,没有人能代替他!

  “你在家看书?”艺儿忘形地问,决不像即将要签字离婚的妻子。

  她记得的,思烈在家居时爱穿牛仔裤,软软的便鞋,厚运动衫,他很少穿牛仔裤外出,甚至在美国时。

  “我刚散步回来!”思烈看她一眼,径自坐下来。

  散步?李颖的习惯,不是他的。他宁愿打一场激烈的篮球,游两小时泳,剪完整个院子的草,做五十次掌上压或跑一里路,他从不散步。李颖改变了他——或是他愿为李颖改变?芝儿心中的妒意又泛滥了。

  “开半小时汽车到阳明山梯田间散步?”她忍不住问。

  “不是!”思烈冷漠地没有一点表情,眼光也沉寂。

  “李颖呢?她知道你来我这儿?”她笑了,很夸张地。

  “知道!”思烈看律师一眼。

  “她怎么不一起来?”芝儿是沉不住气了。

  “她为什么要来?这事与她无关!”思烈皱眉,他皱眉时依然漂亮如故,唉!他是思烈,永恒的思烈。“她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什么地方!”

  “她有分寸,她有脑筋,是吗?”芝儿又笑了。

  律师在一边轻咳一声,他实在很沉得住气,肯上门的律师,又有这么多时间来消磨,这律师怕不是什么上法庭替人辩护的大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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