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北京,大明宫廷大殿上。
朱熹宣身穿深绯色蟒衣官服,跪礼于大明天子脚下。
“陔王,可有寻获陬王的下落?”大明天子身形萎靡不振,坐卧在天子龙位上,双眼直盯着堂下的朱熹宣。
“臣罪该万死,尚未寻得陬王的下落。”朱熹宣手持玉笏,犀利的黑眸直视着地上大红毡。
前些日子,皇上以陬王叛乱造反、罪证确凿为由,令兵部大臣率都内锦衣卫火烧苏州陬王府,以逼陬王降心相从,可陬王却抵死不从,并未出府俯首认罪,且不知使用何法,逃出生天。
皇上自此大怒,遂命陔王追寻陬王下落。
可至今已事过多日,却依旧无功而返。
“该不会是陔王包庇亲弟……遂……至今仍旧找不着陬王?”兵部大人车轫笑里藏刀地说着。
“你!”朱熹宣抬起卓尔俊脸,一双幽邃的黑眸暴戾地直视车轫。
“本王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公事公办,岂会为了包庇亲弟而公私不分?”
朱熹宣压下胸中狂啸的怒气,双手不禁使劲地握住玉笏,以防自个儿在不经心的情况下要了车轫的狗命。
若不是他一意唆使陬王,巧言令色地置陬王于万劫不复之地,陬王又岂会落入他的圈套,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可说来说去,也是陬王耳根子软,听信于小人,才会落得今天此种下场!
“那可难说了,终究是自个儿的兄弟,谁又知道到底会是怎番的做法?”车轫笑脸迎人地朝朱熹宣说着。
一旁的文武百官自然不敢得罪车轫这位皇上眼前的大红人,只敢窃窃私语,整个殿上俨然如市集一般嘈杂。
“车轫大人,本王以项上人头起誓,绝不会循私包庇,若寻获陬王,定当大义灭亲!”朱熹宣咬牙切齿,双眸怒瞠如豺狼。
若见着朱熹康,他是该义无反顾地将他逮回,绝不是如车轫大人所说的那般循私。
可……熹康是被陷害的,而他明知车轫与皇上是始作俑者,他还得秉公处理吗?
“那不过是你的说辞罢了,谁又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车轫像是杠上朱熹宣一般,硬捉住他的弱点攻击。
“你!”朱熹宣怒得目眦欲裂,紧握的玉笏应声而断。
原本嘈杂的大殿,登时安静可怕。一旁的文武百官甚至不敢放胆呼吸,生怕大殿上的紧张情势一触即发。
“好了。”龙位上的大明天子出声打破僵局。
“车轫爱卿,好歹陔王可是个宗亲王,你怎可恁地大胆?”
“皇上恕罪……”车轫闻言,便跪伏在大殿上。
“免了、免了。”大明天子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一转身看向朱熹宣。
“陔王,陬王虽然是你的胞弟,你可绝不能循私呀。”
“臣知晓。”朱熹宣咬牙应声。
“朕相信你不会循私,但也得让天下人知晓你的忠心才可。遂朕另有一事,要陔王多多帮忙。”
“臣惶恐,不知皇上……”
朱熹宣扬起俊脸,一脸不自然地望着殿上日形消瘦的天子,心中不免升起一阵忧虑。
“朕要你迎娶朕的十三皇妹,即日完婚!”
“臣……”
朱熹宣满是疑惑,简直不敢置信他居然会用这种办法逼他离去、逼他辞官、逼他自缢!
他明知他也是太上皇的皇子,为何要他迎娶同是太上皇所生的皇女,这岂不是兄妹乱伦?分明是想逼他显露身份,再以欺君之罪治他,若是不娶,倒也可以以抗旨之名拿他治罪!?
好一个狠心的皇弟,居然可以为了维持自己微弱的政权,不惜诛灭自己的兄弟。
“朕的十三皇妹心怡陔王多时,今儿个朕将皇妹许配于你,是为了一圆皇妹的心愿,更是为了让天下人相信陔王的忠心。”
朱熹宣冷冷地望着他,心里倏地明白,原来他只不过是藉朱熹康杀鸡儆猴,千方百计要他远离京畿,不再干预政事。
可他绝不能退让,一旦退了,不但自个儿会失去后路,就连熹康……也是寸步难行!
现下,他若是忍得下这一口气,还可以守住一个南京城,还可以为南京城的百姓做些什么。
“臣遵旨。”
朱熹宣噙着诡谲的笑,俊脸更显阴沉邪佞。
他不会放弃眼前的一切,不但是为自己的私心,更是为天下人,可……有人能懂他的心思吗?
百年之后,他会不会落个口舌,让天下人谩骂他的无能!?
***
数日之后,大红灯笼挂满南京应天府。
朱熹宣身穿红色大礼服,头戴红官帽,在厅上与大批宾客把酒言欢,笑声不绝于耳。
“王爷,进房的时刻到了。”
府里头的管事附在朱熹宣的耳边说着。
说也奇怪,他在府里待这么久,也算是看着王爷长大的,怎么他不曾见过王爷这般地笑闹过。
难道今儿个娶了波临公主,真让王爷喜上眉梢?
这波临公主是蛮横出了名的,不仅泼辣骄矜,更是仗恃着自个儿的身份在王宫里作威作福,这样的公主,王爷怎么还笑得出口。
“那可不行,咱们可要闹闹洞房才行。”
礼部大人尚起在一旁打趣,拉着身旁的同侪瞎闹。
朱熹宣噙着一抹诡笑,高深莫测地望着身边的人。
“你们还有余力吗?”
数位同侪互看一眼,身子一软,手中的酒杯一滑,一个个昏倒在地,就连管事也无辜遭殃。
朱熹宣笑看着满厅倒卧的宾客,扯出一抹苦笑。
美其名,他们是来参加他的大礼,实际上,却是奉皇上的旨意来监测他的一举一动,若不将他们迷倒,他可还有一点的自由?
朱熹宣扯掉身上的大红礼服,头上的官帽,像是要逃出这场闹剧般,倏地离开张灯结彩的应天府。
他可以为大明社稷、为天下人、为自个儿的兄弟牺牲自由,可在这之前,他必须先去一个地方……
第一章
朱熹宣形单影孤,一路上风尘仆仆来到玉环彬口中杏花飞雨的杭州。
他摇着羽扇,走在西湖边看着来往人潮,湖上画舫处处洋溢着热络生机,尽管已入薄冬却不觉得寒冷。
果真和南京城有所差别,也或许是杭州这般地灵人杰,才会有玉环彬这般出众的人儿。
他俩已阔别多日,今儿个……一定要找着她!
尽管是无力挽回,但能在浑浊的官场之外看见清净怡爽的她,想必也是一番的感动。
他得赶紧看见她,才能解得心头无力的疼楚。
朱熹宣手执羽扇,不再走入拥挤的人潮中,转而弯进一旁的小径避开拥塞的市集。
甫一绕道,冷清的街角却突闻人声的对话,朱熹宣一探头,只见两名彪形大汉围住一弱小女子,正一脸猥琐地调戏着。
朱熹宣眉一挑,脚底一蹬,跃至三人之间,护在那女子之前。
“大胆狂徒,居然目无法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朱熹宣轻喝着,依旧潇洒地摇着手中羽扇。
“你敢管老子的事?”
其中一名狂汉口出粗言,眼看一场纷争将至,另一名汉子却将他拉住。
另一名汉子打量眼前的朱熹宣后,露出佞笑。
“瞧这位爷儿的穿着,应该是个外地人。”
朱熹宣不置可否地望着他,不懂他话中的“外地人”,与现下的事情有何关联。
“若是要咱们兄弟俩别动这姑娘,就拿点银子让咱们花用、花用,咱们便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那两名汉子面露狰狞,佞笑的模样不难看出是心术不正的人。
朱熹宣望了他俩一眼,随即自怀中拿出一锭银子。
“这些银子,够不够让兄弟们消消气?”
实是初到此地不想引起诸多事端,免得露出自个的踪迹,到时只怕连玉环彬都还没见着就得返回南京城。
两名汉子直盯着他手上闪闪发亮的银子,不禁瞠大了眼。
朱熹宣笑了笑,扔出手中的银子;那两名汉子尚未接到银子,便被朱熹宣身后的女子翻身一跃接个正着。
“公子不需要给这些无赖银子花用。”那名女子一落地便把那锭银子送回朱熹宣的手中。
“公子这斯作法,只会让他们食髓知味,引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上门。”
朱熹宣这时才真正见着她清丽的面容,登时发现她像极了玉环彬!
那柳眉弯俏,水眸清灵,小鼻娇挺,菱唇带杏,一张小脸姿丽得无不与玉环彬一般,活脱脱是同一个模子印出的。
若不是他深知春雷不可能放玉环彬独自一人,他真会将眼前的女子错认为玉环彬。
玉玲珑斜睨他一眼,随即拿下披在肩上的粉色纱质帔子卷成长条状,顿时如鞭直挺挺地射向眼前两名汉子。
刷的一声巨响,和满天风沙混在一起,这招式不怎么尖锐、凌厉,去势却远超过声音的速度,说时迟那时快,帔梢宛如一条敏捷的小蛇,更如一枝长翎羽箭顺风向前飞射,卷住其中一个汉子的脖子。
“你……”
那名汉子双手紧抓住如鞭的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