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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大少惊呼一声摸上伤处,火辣辣的疼痛中另有几分难言滋味,不知怎的,他脸上也跟著变得火烫,眼神直直看向那人离去的方位,发了好一会呆。

  待他正了面色转过身来,只见他那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面有忧色、欲言又止,他微微一愣,开囗问道:「啊……莫不是府里又被砸坏了什么物事?」

  老管家摇一摇头,脸上忧色更盛:「少爷啊,他没有砸烂什么物事,反而送了些银子来……说是赔给咱们关家的。您别怪老奴多心,这小贼的所为可是大大不妙……天下哪有赔银子给苦主的贼呢?若不是他脑子坏了,便是另有图谋,少爷千万别被这小贼迷惑了……」

  关大少先是一惊,后是一喜,最后是脸上一红──

  方才可不正是险些被那小贼迷惑?回想起那一刻暧昧旖旎,他暗中羞愧定力太浅,勉强清清嗓子回道:「我省得,那些银子也别入帐了,关家祖训有云『不义之财不可取』,若那小贼下次再来纠缠,正好退还,以免多生瓜葛。」

  老管家这才捻须而笑:「嗯,少爷说得是。」

  话是这般说,待到那小贼再次前来之时,关大少又不在府中,老管家当仁不让,将那小贼拿来的银子迎面扔回去,只把那小贼气得大发雷霆,少不得好一阵拆墙踢瓦。

  关家上下饱经惊吓磨难,待关大少回府后众人都七嘴八舌的哭诉起来,关大少也是听得心惊肉跳,再看看自家本已破败的庭园竟是被拆了一半,自是万分肉痛。

  耐不住众人相劝,关大少痛定思痛,终于狠下心来做了笔赔本生意──广发招贴,聘请护院!

  告示是贴出去了,前来报名的却寥寥无几,佳因那告示之上所列的酬金,实在是……以关家财富之巨,请人又如此的小气,只有那穷疯了的江湖落魄之士会去应聘。

  既然落魄若此,再高的武功也会大打折扣,不说后面两关了,光是第一关的「举石狮」便至今无人可以通过。关大少继续长吁短叹,老管家继续劝他加重酬金,却在某日来了个能人,只一只手便将关府门口的那座石狮子高高举起,间中还能开口与人说话。

  而且……这个能人竟是个女人。

  ****

  关大少惊闻下人上报此事,很是好奇的亲自去府门观摩,初听时还有几分嘀咕,担心这难得一见的能人,便是那天杀的小贼前来戏弄。

  自那日之后,他时时怀疑那小贼是个妙龄少女,待亲眼见到府门口那位奇女子,心中却不知是失望多些还是庆幸多些──那女子身材高挑,浓眉大眼,肤色微黑,虽然面目姣好,但一眼便能看出她绝非那个小贼。

  既然过了第一关,那女子自然接著便要闯第二关,奇的是不管硬功、轻功、打斗、暗器……这女子皆是样样精通。饶是老管家年轻时见识过不少大内高手、江湖大侠之流,也对这女子的一身武功啧啧称奇。

  闯到最后一关,换了关大少亲自上阵,此关最是难过,关大少美其名日「面试」。

  所谓「面试」,其实便是关大少摆张桌子坐在那女子对面,一本正经的问那女子几个问题,什么姓甚名谁、祖籍何方、为何干上这个营生、此前有些什么经历、遇到贼人上门会如何保护主人、对酬金是否有其他要求等等。

  那女子老老实实的回道:「小女子姓黄名凤,出生乡里,家中贫苦,姐妹兄弟又太多,父母就把我送给一个过路的老道士,那便是我师傅了。苦学十几载艺成下山,本想凭著一身武功行侠仗义,奈何身无银两,度日艰难,做大侠是没有银子可拿的,小女子却实在要吃饭。后来辗转多处,许多主人家都不愿请个女护院,便算去当镖师,也都被其他的男镖师看不起,还有那借机轻薄的。每遇上这等事,小女子便要气得打人……打过之后自然不能再待下去。这次来到京城,本想寻个高薪之职多赚银两,哪知京城之中风气更是不堪,一来二去,小女子寒了心,准备打点行装回老家种田,正要离去时不巧瞧见了关府的这张告示。事到如今,小女子只求正正经经的混口饭吃,不荒废这身功夫又能养活自己便罢。什么高薪厚职,侠义虚名,小女子再不妄想了。关爷若是留下我,虽不敢说高枕无忧,但凡有人想要害您,小女子拼了命也要护你周全。」

  关大少神色平和的听完这席话,沉吟半晌方微微一笑:「黄凤姑娘,难得你这般人才,却不嫌关家出手寒酸,关天富正是求之不得。」

  黄凤「啊」了一声,面上的平淡疲累之色立时化作惊喜感激,她读书本来不多,方才那些一话语都是每次找活时说惯了才那般流畅,她本不报什么指望,却没曾想这个旁人口中「刻薄吝啬」的关大少如此轻易就录用了她,言辞之间竟还这般尊重有礼。轻轻的两句话,令她一扫年余来被诸多男子轻贱的心酸,忍不住咧嘴而笑,对著关大少认认真真的躬身行了个大礼:「多谢关爷!」

  关大少连忙起身来扶,却哪里扶得动分毫,只得苦笑著点点头:「黄凤姑娘,何须如此大礼,关天富受之有愧。你若再这般客气,就是嫌关家给的银子太少,呵呵。」

  黄凤性子虽单纯得紧,也知关大少只是开个玩笑,这便彻了力道站直身子,耳听得关大少继续说道:「关府久经小贼滋扰,人心惶惶,不知姑娘何时可以搬进来?」

  黄凤又是一喜,她这几日哪里还有什么正经居处,只栖身在一间郊外的破庙里,紧接著关大少的话头道:「随时可搬!」

  「呵呵,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日如何?」

  「嗯……我这就去收拾行装!」

  于是自这日起,黄凤便住进了关府,她性格爽朗、待人坦诚,府里上上下下都是欢喜得很,加上武艺高强,却从不欺负旁人,看见老迈的下人做事不便,还经常出手相助,连关家的奶娘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嘀咕著这位黄姑娘若能再像个女子些,与自家的少爷倒还算般配──

  难得有这么一个适龄女子,相貌也长得不赖,虽出身穷苦,举止粗鲁,却有这么一身高强的武功,难得的是黄姑娘似乎对少爷甚有好感,少爷也似乎对她轻言细语、另眼相看,自打黄姑娘来了府里之后,少爷还时不时一个人发起呆来,要不就是莫名其妙的嘴角含笑,问他在想什么,他却是死活不说。

  左看右看,少爷那副样子都像是对人动了心,这可是少爷二十多年来的头一遭。那人嘛,哪里有十全十美,有这位黄姑娘随侍在侧,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出去谈生意时便安全了许多,即使出个远门也不怕寻常的盗贼强人了。

  说起关大少嘛,这几日确实有些心神不宁,自黄凤姑娘进了关府,那个天杀的小贼就再没来过了。莫非是某日潜在府里,知道关家请了这么个高手来护院,因此闻风丧胆,再不敢上门骚扰?又或是在别处做案被擒,已经抓进大牢了?那可真是……真是大快人心。

  他思前想后,那心里总是悬著,终有一日忍耐不住,亲自去了经常中消息最灵通的茶馆花费几钱银子喝了一次茶。

  ****

  他坐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只听得八卦乱飞、惊奇香艳,这个说哪家的小妾与人私奔了;那个说哪家的少爷染了花柳一病呜呼了;还有的说哪个高官老而风流又得了儿子、甚至连皇宫内院的风流韵事也有人敢拿来乱嗑。

  最新最奇的流言出自那有名的赵家,道是赵家那个臭名远播的独生子、京城第一恶少赵思齐,眼看要断了老赵家几代单传的一脉香火。

  其人年纪轻轻,长著一副小娘们似的美貌,平日里毒舌如簧、眼高于顶,京城那么多美女名媛都看不上。前些日子性情大变,看著倒是成器了些,也有几个姑娘对其芳心暗许起来,他却照样──回绝,活像是只有天仙才配得上他似的。

  现下可倒好,染了个满身生疮的怪病,一下子又变得鸡犬不闻,铁定找不到姑娘愿意嫁给他了,只单单急坏了那赵家老爷。这便是老天有眼,不善之人终有恶报,人不收他天也收……

  关大少听得连连摇头,这坊间流言委实恶毒无聊了些,就算是这姓赵的品性刻薄,伤了些姑娘的心,也只是德行有亏,罪不至死吧,何来什么恶人恶报之说……

  别人家的倒楣事被他们如此加油添醋、恶意瞎侃,竟变做茶余饭后的一时笑谈,只不知若有天临到自身之时再被旁人如此般踩上一脚,又是什么滋味、哪番光景?

  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买卖,他关大少可是从来不做的,关家的生意经里,总要给人留一条后路,也算是给自己留上那么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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