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已经死了。」雪染捂住她的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要拿死人的话来约束我。」
「但是公子……」侍雪觉得如果不多规劝公子几句,他可能会引来更多的祸。出城不过几天的光景,他连续两次使用雪隐剑法都是为了她,既然黑罗剎已经盯上了他们,那公子的一点大意就可能惹来更多的腥风血雨。
但他摇了摇头,翻身起床,走到桌旁坐着去了。
侍雪也拖着伤脚坐起来,刚想再说点什么,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你们两个昨晚竟然睡在一起?!」薛墨凝瞪大了眼珠子,眼前这一幕着实叫她不敢置信,全身气血翻腾得几乎让她站不住脚。
她隐隐就觉得他们主仆俩之间有种不寻常的暧昧,却怎么样也没想到已亲密到这种地步!若不是她经过一夜沉淀,对于自己昨日在雪公子面前情绪失控,惹怒他之事深感不安,起了个大早去找侍雪想询问她未来夫君早膳惯吃什么,想前去示好,也不会发现侍雪根本没回房睡,进而发现眼前这伤人至极的事实!
雪染眉梢一动,还没有说话,就看到几个人闻声跑了过来。
除了行歌和枫红之外,薛笔净和薛砚清也到了,他们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屋内所有的情景,于是众人都变了脸色。
薛墨凝深深看了雪染一眼后,不置一词的咬着唇转身跑开。
行歌微微一笑,对所有人说:「你们先谈正事,以防黑罗剎再来袭击,我去陪陪薛小姐,以策安全。」
「多谢行歌公子。」薛笔净急忙道谢。
雪染瞥了几人一眼,「找我有什么事?」
这几人中,就数薛砚清的脸色最为难看,他指着床上的侍雪问:「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我的贴身丫头,当然应该和我睡在一起。」雪染毫不避讳他们昨夜的亲密。
侍雪不由得暗暗叫苦,不知道是不是该埋怨公子过于坦白。
看他们现在的装扮——倒还好,只是衣服有些折绉,而她头发散乱,又是清晨初醒,若说他们一夜无事谁也不会相信。
此刻薛家人气势汹汹地逼问,薛小姐又负气离开,他们一副奸夫淫妇被捉奸在床的样子,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是薛笔净沉着,深吸口气安慰胞弟说:「男人三妻四妾,砚清不用太生气,墨凝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自然不会和侍雪争宠的。」
虽然看似安抚,口气倒是十足当家做主的样子,似乎是认定了侍雪这个贴身丫头的地位最多不过是个小妾,就算再得雪染的关爱,也不可能爬到未来雪夫人——他妹妹薛墨凝的头上。
雪染不愿与他们理论,更不屑多做解释,而他的问题刚才已经问完,所以他是不会再重复一遍给他们听的。
他的冷漠总是让人尴尬,连薛笔净都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只好说出此行的目的,「我们得到消息,知道你已经救出了墨凝,所以特地赶来接她,不过来这里也是想向雪公子讨一句话……」
雪染抬眼看他,等他把话说完。
「墨凝已经十八岁了,别家的女孩子十六岁前都已出嫁,不知道雪公子到底还想让墨凝等多久?今天我见到墨凝时,她说……」薛笔净犹豫了一下,后半句话没有立刻出口。
「说什么?」雪染丢给他一句。
薛砚清接过话尾,「墨凝说,雪公子对她总是不闻不问、冷漠如冰,似乎对她有什么不满,或者,是对我们薛家有什么不满?」
「没有。」他简短地回答,嘴角又泛起那抹不着痕迹的嘲讽。
看着刺眼,薛砚清更替妹妹打抱不平,「既然没有,公子今天一定要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究竟准备何时迎娶墨凝过门?」
「我不喜欢被人逼婚。」雪染冷冷说道。
薛笔净拦住还要冲口而出的弟弟,沉声说:「我们并非要逼婚,只是雪薛两家联姻百年,公子与我妹妹的关系更是天下皆知,如今……该不会是要反悔吧?」
侍雪默默地抓紧胸口的衣襟,像等待一个命劫般等着他的回答。
雪染没有停顿太久就给了所有人答案,「雪隐城人说出口的话,从不会反悔。」
她的手骤然松开。虽然明知道事情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刚才还有不切实际的期盼?
愚蠢啊,她真的很愚蠢。
薛家两兄弟微松了口气,薛笔净又说:「那么,公子可否现在就定下婚期?」
雪染沉思片刻,「七天之后。」
「嗄?」薛家两兄弟吃了一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虽然不想妹妹的婚期被拖来拖去变成老姑婆,但是七天的时间是不是又太快了?
薛砚清说:「雪公子是在和我们生气,还是在和我们开玩笑?七天的时间怎么够筹备婚礼?雪薛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光是发婚宴请柬给各界人士,就得要花上个把月了。」
雪染冷冷地说:「我成亲为什么要昭告天下?」
两兄弟又愣了愣,「那是因为……」
「七天之后,我在雪隐城等她。」雪染回身走到床边,看着侍雪,「今天我们就回雪隐城。」
她的双手冰冷,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不是比公子的更加苍白,她僵硬地点点头,但是心底却有着深深的悲哀,像是绝望的痛楚在抽搐着,不断地提醒着她,与公子单独相处的两人世界,只剩下七天的期限了。
十二年的相随,只剩下七天……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四周一片寂静,依稀可以听到风儿吹过车帘的声音,还可以闻到一股熟悉的梅香。距离雪隐城越来越近,但侍雪的心却是越来越沉重。
惊鸿和破月一路上马不停蹄地奔驰着,他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但是,到底她是希望早一点回去,还是留在外面,永远不要回去?
曾经,雪隐城是庇护她的围墙,如今,却是禁锢她所有快乐的牢笼。
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马车路过一个陡坡,车厢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侍雪不小心撞到受伤的脚,但是咬紧牙关没有叫出来,只是扶起翻倒的茶壶,轻声说:「公子,茶翻了,只能回雪隐城再饮茶了。」
他没有回应,是夜色让他睡熟了吗?
于是她抬眼看过去,对上的却是比星子还要亮的眸光。
「终于肯开口了?」雪染低声问道:「一路上,妳一句话都不肯说,为什么?」
心痛的时候,选择沉默是唯一的疗伤办法。
她舔了舔干渴的嘴唇,知道公子不可能在漆黑的车厢内看清她的表情,所以也就不特地掩饰眉宇间的哀愁了。
「我只是脚疼,不大想说话,要是怠慢公子……」
他的身形一移,立刻坐到她身边,大手握住她脚踝受伤处的上方,问道:「疼得厉害吗?」
即使隔着鞋袜,那手上冰冷的温度还是让她的肌肤泛起鸡皮疙瘩。
「不……嗯……」侍雪矛盾地想否认又想承认。如果她说她疼,公子就不会丢开她了,是吗?
雪染的手心下忽然亮起一层白光,极冷的霜雪在他的手心处凝固。
她一惊,抱住他的手,「公子,不可以!」
他不能再用雪隐七式了!忽然她发现她碰到的手不似记忆中的光滑,手掌好像有许多裂痕,还带有一丝血腥的味道。
「公子,你的手受伤了?」是为了救她打开密室铁门的时候受的伤吗?
「放开。」雪染命令道。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听他的话,凄然说:「公子,别再为我做这些事了,你、你这样会让我生不如死的。」
那一片光芒陡然消失,他雪亮的眸子紧锁着她的,「妳说什么?」
「我……承受不起公子的厚爱,公子为我多做一件事,就只会让我更加痛苦而已。」
雪染顿了下,然后猛然扯下车帘,让外面的月光毫无阻碍地全部透入,照亮了彼此的脸。
「妳再说一次。」他捏紧她的下颔。
她阖上眼、闭上嘴、关上心,什么都不想再说。
「说!妳觉得我哪里对不起妳了?妳居然会说『痛苦』?难道对妳好反而成了妳的负担?」
「是的。」侍雪无奈地睁开眼,「公子,请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侍雪,一个五岁起就侍奉在公子身边的小婢女,一个无才无貌、无权无势的小丫头而已,公子为了我使用雪隐七式,又得罪了薛家,难道你都不曾想过是否值得?」
他凝视着她,提醒道:「妳答应过我父亲,要一生一世跟着我。」
「是的。时至今日我未曾改变过心意。」
雪染的眸子缓缓泛起一层温柔的水光,抬手轻揉了下她小巧的耳垂,「只有妳,曾对我做过这样的承诺,所以,我也要保护妳一生一世。」
她呆住了,即使现在有千军万马在耳边吶喊,也可能只是置若罔闻。
公子的话就如同天籁之音一样,她等了十二年,从没想到今生可以听到这样扣人心弦的话。更没想过,这句话竟会在他娶妻前夕亲口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