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一双琉璃般的眼眸里忽的泛起水光,抬头怔怔地望向八夫人,低声道:“娘,你为什么不说话呢?告诉女儿,我选得到底对不对?”
三年前,她在月下立誓,非他不嫁,然俊看着甄漠使尽手段与心机,终子迫使皇帝下旨赐婚。今日如愿以偿,她便要嫁入安南侯府,可是这一切到底对不对?
安南侯是否会因此而厌恶她的身份,也……厌恶她?
当然,八夫人是绝不可能回答她一字半句的。
八夫人秀致的眉、空茫的眼,宛如画中人,有形而无神。
只是这一刻,窗外忽然吹来了一阵轻风,使得八夫人额前的几缕青丝落到眉前,晃了一晃。
然后,八夫人缓慢的、木然的眨了眨眼。
“啊!我知道了,娘,您说我选得很对,是吗?”语声微微哽咽,夜子欣喜的笑开,如同看到了娘亲的满心赞许。
“娘,既然您也觉得好,那女儿便会开开心心的嫁入安南侯府,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夜子都会想法子解决!”她提着艳红裙摆站起身,微笑道:“娘放心吧,女儿一定会过得很好,而且,女儿也一定会很快回来看您。”
或许,再见的那一日,一切就会不同。
努力逼退眼底泪意,她微笑着转身离去。
这里除了娘亲没有别人,她的眼泪不必浪费,更何况,就算是泪水,也要流得有价值才行。因为从今以后,她能依靠的东西实在太少。
出阁之后,她除了依靠自己,再无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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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安南侯府。
艳红的烛、明亮的光,点出一室宣丽堂皇。
宽大的合欢床榻上,铺设了层层迭迭的精致被褥,纤弱的夜子坐在床沿,更显得玲珑娇小。
顶着红盖头,她已经足足端坐了三个时辰,在这三个时辰里,她连半寸都没动过。
肚子很饿,但不能吃东西,腰腿很酸,但也下能移动。因为动了,就是轻浮,就是不贞。
新婚之夜,保持住娴雅的坐姿,原本就是新妇面临的第一道关卡,而侯府舆寻常人家不同,当然更讲究规矩,夜子是相国府嫁出来的,自然不能给娘家丢脸。
“侯爷到!”喜房外,侍女清脆的通报声终于响起。
安南侯结束了前厅的喜宴,准备来度过他的洞房花烛夜。
“见过侯爷。”众侍女纷纷屈膝行礼,全都露出欢喜神色。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楚君珑随意挥了挥手,宽大的红色衣袍飘扬,显得潇洒又俊逸,比起三年之前,似乎更加出色。
“是,侯爷。恭祝侯爷新婚吉祥、早生贵子。”依照礼数,侍女们齐声祝福,然后弯腰退下。
原本衣香鬓影的喜房立时清静不少,显得空旷起来。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站在房中,定定地看了坐在床沿的夜子半刻,却并不立即上前,相反的,他看着她的目光很生疏,也很冷淡。
艳红的喜房里,因为楚君珑的沉默而静寂下来,渐渐充满了凝重的气氛,夜子掩在宽大衣袖下的双手不由得慢慢绞在一起,一颗心,也不禁提了起来。
怎么,他……不满意她?
或者,不愿意接受她?
呵!当然了,她是父亲使尽了手段才硬嫁入安南侯府的,他不喜欢也很正常,只是,她还是有些受伤。
“夫君?”她不想再保持缄默,便轻声开口,打破了一室沉寂。
“唔。”听到她主动开口,他显然有些意外,扬了扬眉,终于向她走去。
对于夜子,他确实是抗拒、不喜欢的,因为她是甄漠利用权势,硬塞给他的。
所以他的心底没有柔情,只有不耐。楚君珑随手抓起一旁的喜秤,把覆住她容颜的红盖头挑了去。
柔软红缎飘落,她的面容自玲珑凤冠下露了出来。
烛影轻摇,看清夜子的面容,他不觉眼神微动,无法抑制的现出了一丝惊艳。
她脸上微微绽开的娇美笑容透着些微天真,也带着一点专属于新嫁娘的羞涩与无措,那种美丽纯真,与阴沉冷肃的甄漠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
可惜只有短短一颦,他的双目又恢复了清明,把方才的惊艳全部收了起来。
退役两步,楚君毫淡淡道:“夜已深,你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袍袖一挥,便要转身离去.
这人生难得的洞房花烛夜,在他眼中竟是不屑一顾。
“夫君!”夜子连忙站起身,唤住楚君珑,轻声说:“夫君,桌上酒菜并未冷却,夫君为何不行交杯之礼,便要离去?”
喜房里,满满一桌酒菜正散发出诱人香味,桌上还摆放着一对精致酒杯,等待新人交杯合饮。
他淡淡扫了一眼酒菜,“那些繁文褥节不必理会,我书房中尚有事情要处理,你若是饿了,自行先用吧。”
新婚之夜,还要去处理什么大事?就算再愚笨的人,恐怕也听得出这是他的推托之言。
夜子咬一咬红唇,鼓起勇气开口,“夫君,今日你我洞房花烛,夫君却要让良宵虚度,是否夫君对我……有什么不满之处?”她问得很大胆,也很直接。
他讶异转身,看着她道:“甄小姐,难道你不知自己是如何嫁入安南侯府的?难道你不知甄相国为了这桩婚事所做的一切吗?如此洞房花烛,真称得上是良宵?”
他的目光清冷,毫无柔情,而且,他还称她为甄小姐!
显然,他并不打算接受她,更下把她当妻子来对待,因为甄漠所做的一切,都令他万分厌恶。
她并未回避楚君珑的犀利目光,反而迎视着他,回道:“夫君若是因为父亲的原因而冷落妾身,那你对妾身未免太不公平了,其实嫁入安南侯府是夜儿真心所愿,一再恳求父亲才得来的,请你不要想太多。”
他挑了挑眉,淡然道:“是吗?”
看他眼底神情,显然绝不相信。
红衫一动,夜子慢慢走近他。“夫君,请不要对夜儿这么冷淡,好吗?夜儿仰慕夫君已经很久,夫君可还记得三年前在端华宫的默林里,那个月下立誓的小女孩吗?”
她语声低柔,瞧住楚君龙的双眼迷蒙如梦似幻。
明月夜,曾有个身着红衫的小女孩立下誓——今生今世,她的歌舞,唯有夫君一人能看。
现在,誓言成真。
小女孩终于嫁进了安南侯府,嫁给了楚君珑。
第三章
瞧着夜子,他冷淡的眼神终子开始波动,显出了一丝柔软。
那月下的誓言、月下的清歌曼舞,他当然都记得。
因为当时的她娇柔又倔强、天真又魅惑,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同。
如果……如果她不是甄漠的女儿,或许他会喜欢她吧?只可惜,她的确姓甄。
抚平心底的涟漪,楚君珑转开目光,淡然道:“甄小姐,我不管你是为何嫁入安南侯府,也不管你心底是如何想的,只要你安然度日、不生事端,那么安南侯府内的每一个人,都会给你应有的尊重,绝不教你委屈。”
当然,尊重并不代表真心接受。
夜子忍不住黯然摇头。“夫君,你若一直牢记夜儿是甄家女儿,那么即使夜儿当真做到安然度日、不生事端,夫君还是不会相信夜儿的。”
他一心认定她是嫁入安南侯府的好细,还会轻易的接受她、相信她吗?在相国府里长大,她最了解那些不受宠爱的妻妾会有何种下场,到时只怕她不犯人,也会有人来犯她,那么就算她想安然度日、不生事端,也不容易。
楚君珑想不到她会这般回答,不禁眉头微蹙。“信与不信并不重要,只要你安份的待在这钟情阁里就好。”
也就是说,她在钟情阁里怎样都没关系,他可以当她不存在,可若出了钟情阁招惹事端,他就可能对她不客气。
这是明显的警告,也算是一种威胁吧。
“是,夫君。”她脸上的神情委屈难过到了极点,眼中似乎还有泪水要落下。
他看在眼里,心底终归有些不忍,便放柔了表情。“好了,我还有些朝中事务要处理,你快些睡吧。明日一早到前厅奉茶,不要忘了。”
虽然楚君珑不肯接受她,但表面上的礼数却一样也不能缺,因为夜子是相国府的女儿,是八人大轿抬着嫁入安南侯府的。
她轻轻点头,低声道:“是,夫君。”
她不哭、不闹、不强求,因为那些让人侧目的招数,她使不出来。
“很好。”对她的柔顺非常满意,楚君珑终子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出喜房。
“夫君慢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夜子慢慢收起眼底泪光。
洞房花烛、春宵千金,此时只留下一室空寂。
她轻轻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低低自语,“娘,您放心吧,孤枕独眠的日子不会太久,夜子一定会努力得到夫君的心,把这一室清冷化成热烈!”
所以她不能哭,最起码,现在还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