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应该没那么不幸到会被挑中当命案现场吧!」不在意他的告诫,迳自开了门,卓月榛转身提起自己采买的物资,「晚安,不送。」
「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记得立刻通知我。」明白她不希望自己跟进去检查,安列德只好识相地闪人。「放心,有事的话,哥哥我的肩膀给你靠。」
「去你的,要靠也轮不到你,滚回去玩你那堆无聊骰子吧!」赏了对方尊臀一脚,她不客气地关上铜雕大门。
「呿!真是有够没气质。」他嘟哝了几声,才抚著臀离开。
只是门外的人走了,门里的人儿却倏地定住不动。
真的是血腥味!
甫进门,便闻到那股不容忽视的气味,她循著血腥味来到靠近防火巷的墙边,发现了一样不该出现在自家院子中的外来物——一名男人。此刻,刺目的鲜血正由他受伤的腹部汩汩流出,染红他身边洁白的雪,
卓月榛镇定地放下购物纸袋,掏出手机。「喂,马上给我过来。」
「发生什么事?」
「有个家伙瘫在院子里,正用他的血灌溉我家花圃。」弯身捡起落在一旁的手枪,她也注意到对方右手臂不正常的弯曲方式。
「你捡了什么?」从电话中传来的细微窸窣声,安列德判断她定是弯身做了什么,但绝不会是和检查有关的动作。
救人,对贝亚娜而言,从来不是首要选择。
「以色列出品,点四四口径沙漠之鹰。」纤指轻轻抚摸透著寒意的枪身,触感一如她的个性,冰冷,且绝对无情。
闻言,他直接摔上电话,穿鞋开门翻墙,动作一气呵成,仅花几秒时间便出现在她身旁。
「他是谁?」踢了踢持续失血及失温的男子,她一点身为医生的自觉也没有,非但不立即急救,反而冷血地落井下石。
一瞧见伤者容貌,安列德心中浮现一阵惊讶,「雷杰·克里克,代号银狼,德国人,杀手榜排名第二。」
「我不是要问这些。」答的一声,上膛的枪管抵住安列德的太阳穴。
拜这位长年游走於法律边缘的「好」邻居所赐,她对枪械一点也不陌生,甚至还称得上是绝对拿手。
「可以救。」安列德无视抵在头上的危险物。混了那么多年,光是听上膛声,他就可以断定里头有无子弹。
「哼。」收起枪,卓月榛转身走进屋门。「既然如此,你把他拖进来吧。」
「用拖的?我看拖到门口他差不多也挂了,用不著进去。」
「你也可以选择让他继续躺在那儿等著天主宠召,明早我会记得挖个洞埋了当花肥。」正巧她那片花圃也需要施点肥料了。
「小姐,你是医生吧?」基本的职业道德扔到哪儿去了?
安列德忘记自己也站在原地没动作,同样没尽到捍卫伤者的生存权。
「抱歉,在巴黎我只是个画家。」她答得一派轻松,不在乎一条人命就要在她面前逝去。
反正人又不是她杀的,到时自会有人替她善後,何必自找麻烦?
「而且我若没记错,你不巧也是位有照医生,真那么有良心的话,行,捡回去你自己医。」最後几个字由於发声者已踅入厨房卸货,所以极其微弱。若非安列德的耳力特别好,换作一般人根本听不到了。
「算我服了你好吗?小恶魔。」终究不忍心让好不容易盼到的杰出後辈消失,於是堂堂的国际心脏科权威,心脏手术的第一把交椅——安列德·蒙尼根当起搬运工,架著体型与自己相去不远的冰冷躯体,迈向不远处的木门。
随著他的移动路径,温热的血液於地面上勾勒出一道刺眼的红痕,和四周的白形成强烈对比。
「放哪儿?」进门後,安列德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去,说好听点是豪迈,讲难听点差不多等同於草率,反正遇上两位名医,小家伙是绝对死不了的。
「哪儿顺眼就往哪儿摆。」取出私藏的手术器具组,卓月榛戴上手术专用手套并挑出手术刀消毒,「大不了等会儿碍於我动刀不便,不小心割烂他肠子而已。」
安列德针对此言竖起大拇指。他最欣赏像贝亚娜这种冷眼看世界的女人了。
於是伤患被放上茶几与单人沙发接起的克难手术台上。
「这儿有麻醉剂吗?」
「他都没意识了,不必浪费医疗资源。」也许是对自己的医术太自负,她根本不打算理会这个标准的处理步骤,只要最後有剖开伤口、取出子弹再缝起来,这个手术就算圆满落幕。
「需要助手吗?」同样是医学院毕业,她会的,安列德自然也全都会。
「找套护士服来,我就同意让你递手术刀。」
「谁希罕。」单手接住腾空飞来的利剪,他熟练地将伤者受伤部位的衣服全部剪开,「腹部中弹,看起来应该只有一枪。啧啧!小家伙的身材还算不错。」
「弄完你有的是时间搬回家享用,别急著现在流口水。」
「谢了,我可没这嗜好。」同样戴上手术专用手套,安列德陪著卓月榛一同跪在黑檀木茶几旁,面对血流不止的伤患继续闲扯,「确定不打麻醉?我那里有库存喔!」
「啰唆!」受不了某人的多嘴,她干脆抓起身边另一把没消毒的手术刀,一扬手便将它甩飞出去,只见刀锋惊险地自他耳下一公分掠过,刺中後方墙壁。「这家伙什么血型?」
「和我一样,0型。」呵呵,这小家伙和他可是关系匪浅,过去多少有关心过他的档案,而他的记忆也向来好得叫人嫉妒。
「去拿输血用具过来,灌你的血给他。」说著她已开始动刀。
「你当我什么啊?免费输血机?」他才不干这种蠢事。
「你可以不拿,咱们一起来瞧瞧他撑不撑得到手术结束。」她凉凉地划下另一刀。
「你……你究竟怎么考到医生执照的?」安列德不禁在心底大声挞伐台湾的医生考照制度的随便。怎么可以让这样一个品格劣质的人当医生?
「你怎么考我就怎么考,执照讲求的是知识技术而非道德良心。」
「恶魔。」简短两个字,包含他对卓月榛最深层的认知,「地下室有锁吗?」
「没有,回来时记得关门。」
不一会儿,安列德便经由两家相连的地下室将所需器材取来。
而卓月榛也已寻到子弹,只见她刀锋一挑,金光与血色相应和的凶器随即被取出。
「事後一定得要索取费用,我的血可是很值钱的。」许多人还排队等著吃他的肉、饮他的血呢。
「放心,干他这行的不缺这点小钱,你尽管开价。」一针针将伤口缝合,处理好腹伤後,她开始检查其他受伤部位。
噢!又枪伤又骨折,他这趟任务出的可真是够壮烈了。
将脱臼处推回原位,她这才发现身边缺少了一样重要物品。「有石膏吗?」
「你觉得开心脏需要用到石膏吗?」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那随便去找个硬一点的东西来,能固定就好。」
「我懒得动,你自己想办法。」
看著举起扎有输血针的手臂,摆出为难样的娃娃脸,她只能冷哼著起身。
真是有够恶心!明明三十大关早过了,还顶著那张始终保持在二十岁上下的娃娃睑装无辜,看久了还真令人毛骨悚然。
片刻後,她的手中握了根看似木板的东西回到手术现场。
安列德扬起唇角,「那东西看起来还真克难。」应该是画架上用来搁笔的板子吧?
「我的责任只是让人不会死在我家,至於舒不舒适不在我的顾虑范围内。」
检视过骨折状况後,卓月榛半凭经验半凭直觉地接回断骨,并以带子绑紧固定物。这伤势要复元到可以持枪,恐怕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你血输够了没?够了就把东西搬回去,然後再运几包葡萄糖液过来。」
「你当我是医院的义工啊?使唤得可真理所当然。」好坏心,也不想想谁是前辈,中国人不都最重视「敬老」这项伦理道德吗?
「义工这词儿你也敢配?别忘了,当义工必须良心过剩加上不求回报,所以就算你投胎三次也还是构不著边。」收取「合理」工资可是眼前娃娃脸工作的基本要求,每次出手的佣金底价都从美金七位数起跳。
但仍有一堆疯子捧著大案子前来等他点头。
「彼此彼此,你也不遑多让,打从出生就没领到良心这玩意儿。」安列德拔下输血针头。看来血袋里的血,足够小家伙用上好一阵子了。「一百五十西西,器材出租费算他同行价,回头记得帮我收个二十万欧元。」
「漂亮,我欣赏你开的这个价。」漫天要价不为过,谁叫他们赚的可是道道地地的「血汗」钱呢,开刀的出汗,输血的出血。
「小家伙醒来後,记得通知我过来收钱。」
「那是一定要的。」
待安列德离去後,卓月榛顺手将手术刀丢进水槽,再将染血的手套扔进垃圾桶,这才得以定下心欣赏昏迷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