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愿意的,你也知道我老爸非常不信任我的自卫能力。」索伦很是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虽然他们的实力差了一大截,不过他多少大了雷杰那么一点点,这个动作还是可以做的。「何况你也不希望那不甚光荣的经历,被全西西里的男人知道吧?」
这些可全是他精挑细选过,口风紧、行事俐落的资深手下,保证不出岔子。
「索伦·萨普奥·基曼,你很期望我在你身上开个洞是吧?」他非常认真地考虑这个洞开在哪里会比较适合,若只是眉心一枪就太不够意思了,或许往下面射效果会更好。
糟糕,他好象有点被那两个人传染到不正经因子。
「呿,不说就不说。」
「东西呢?」
「这儿。」索伦稍举起手,候命多时的属下立即递上黑皮箱。
「点点看缺些什么,晚点我再叫他们调来。」
「不了,我自己也有办法补货。劳你特地跑这一趟,酒钱我付。」箱子连开都不开,雷杰便扔下张欧元大钞,一眨眼便从酒吧大门消失。
索伦微笑著再点一杯威士忌,仔细回忆起雷杰刚才离开时,那种期待要回去哪里的怪异神情。
喔噢!他和那位女人,肯定大有隐情。
「少主,请问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妥吗?」瞧少主若有所思的样子,保镳队长俯身在他耳畔小声低问。
「不,我只是突然对那位出手救狼的女士很感兴趣。」回去一定要好好调查。
而差不多就在同一时间,这位让索伦好奇的女人,正意兴阑珊地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浑厚且富磁性的男音,然而卓月榛的心非但没有感到舒适,反而像在瞬间跌至马里亚纳海沟底一般。
「有什么屁事赶快讲。」
「那个……有个满有权威的外科医生最近要嫁女儿,我想……」
「人家嫁女儿关我什么鸟事。」她的额角青筋微浮,手已搁上断话钮,盘算著何时按下去。
「史密斯医生的儿子在纽约医学界也是小有名气,我想问你要不要……」
「想都别想,要嫁你自己嫁。」她又不是洋娃娃,没义务受人摆布,尤其是受这位造就她悲凉童年的男人左右。
她恨爸爸更甚於妈妈,当年要下是这男人没胆地一走了之,那桩荒谬的指腹为婚,也不会以她的诞生做结局。
「小榛,对方的观念非常开放,你嫁过去绝不会受到种族歧……」说到最後,就连在医学界名声响亮的卓鸣风,也开始心虚。
他希望女儿能嫁到美东,就是盼望自己能有多点机会关心她,尤其当他发现女儿被他们伤得如此之重后,他是真心希冀能够弥补。
「请长话短说,我时间宝贵。」
「小榛,相信我,爸不会害你的。」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女儿曾经失去的幸福,并不是他这辈子补偿得完的。「我是真的希望,你的下半生可以幸福。」
卓月榛对生父的回应是长达三分钟的沉默,以及最後,一句字字心酸的话。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幸福,当初就不该生下我。」不再让对方有机会辩驳或道歉,她直接切断通话。
轻轻放下话筒的她,注视著珍珠白壁面的神情,有著超出她原本年纪的沧桑。
这么多年来,她从一个大家族里被忽略的小女孩,跳级考上医学院成为医生,却又任性地对待那纸执照,扛起画具离去,然後与千千万万个陌生面孔擦身而过,独自在这世界流浪。
她没有家,也不了解什么是家?
她没爱过人,只因,从来也没人爱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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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熙来攘往的人潮,雷杰在一间商店前停下脚步。
只见商家擦得洁亮的落地窗清澈地倒映出冷峻的脸庞,但他却在左右颠倒的虚像里,看见最真实的笑容,以及温暖。
难道,他……喜欢上她了吗?
依著记忆弯进他曾以为是条绝路的防火巷,尽管里头阴暗依旧,却已不再如当日那般叫人感到绝望,反而在窄巷尽头,他看见了阳光……以及一道身影。
「为什么要托人送货?」安列德双眼微眯。
杀手,本该自力更生,任何环节都不该留下痕迹。
「对方父母坚持要送,我想反正也无妨。」对於前辈出神入化的探查功力,雷杰不得不佩服。
Adam不愧是Adam,当真是上达天听。
「在我的印象中,黑手党可不是什么公益组织。」
「的确不是。但西西里的男人一向最讲义气,我若坚持要划清界线,他们的少主恐怕就得自尽谢罪了。」
雷杰本来也不打算和这组织有所关联,可惜自从当年他顺手捡了个人後,就失去和这个组织撇清关系的机会,
只因他们首领夫人的眼泪攻势,还真令他招架不住。
安列德轻哼了声,「你的心太软了。」
「我爸也常这么说我。」雷杰了然地点点头。
「若我是他,我会希望你的心一辈子都这么软。」说完,巷口已失去了人影,但雷杰发誓他在安列德的眼中瞥见了认同。
他提起皮箱,俐落地翻过围墙,站直身的瞬间,那股浑然流露出的傲气,彻底将他衬托成一匹独霸荒野的孤狼。
可这匹狼却在都市丛林里,迷失了心的方向。
他缓缓仰高视角,迎上二楼窗口那道犀利的目光。
别爱上我!卓月榛用唇语无声警告。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雷杰也以唇语回应。
只见二楼的女人似笑非笑地缓缓握拢右手,倏地伸出拇指往下方比,做出古罗马皇帝操纵生死的手势。
你、去、死吧!她说的不再是德语,而是中文。
他的心微微一颤。面对这样冷眼睥睨人间的她,无论是多么坚强的战士,也只能成为竞技场上的输家吧!
陷在她如恶魔般邪恣的笑颜里,他甘愿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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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的巴黎,很静。
阳台上某道孤单的背影独自注视著远方,是家所在的方向。
忽然,壁灯被点亮,卓月榛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玻璃拉门旁。
「来杯酒应景如何?」
「我讨厌乙醇。」虽这么说,雷杰还是接过她递来的酒杯,上头残留的手心余温,给予他心口小小的满足。
「有时候啊,人还是不得不学着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那你不喜欢什么?」
「……我讨厌姓『卓』,讨厌我户籍上的那个家。」
站至雷杰身侧,卓月榛的眼光同样掠过眼前的层层屋墙,比他眺得更远,远到几乎已横越过整块欧亚大陆,回到那让她有些怀念又感伤的故乡。
那里,有她的家,却不是个让她感到幸福的家,里头只有永远的不公平,以及永远的漠视。
「告诉我,家,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一直以为,你比我还了解答案。」雷杰柔声地盯著她。
「我为什么该了解?」她背过身,抵著墙缓缓滑坐地面,「你至少还有个待你如己出的养父,而我呢?我什么都没有,那些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包括我的生父母,根本就不曾正视过我的存在。」
她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敷衍一桩荒谬至极的闹剧,父母之所以会生下她,图的不过是以新生命的出现,交换他们的单飞。
然而爷爷奶奶一心盼望的是长孙,而不是个女孩。在他们的观念里,女人唯一的责任就是结婚生子,书读得好不好一点也不重要,他们要的是足以传宗接代的男人。
这也注定了她的出生是个不受祝福的错误,尽管双亲汇进她户头的钱足够让她不花祖父母的一分一毫而长大,但再多的钱也无法买到小女孩心头渴望的关怀,经年累月的打压、漠视,终於造就了她的叛逆难驯。
像是祖父母老夸堂弟功课好,她就跳级上报纸给他们瞧;叔伯们要堂弟成为家族下一代的第一名医生,她便先抢得头筹;姑姑们耳提面命女孩子必须温柔贤慧,她就偏要冷血无情。
既然她的出生已是个错误,那就让她一直错下去吧,反正她永远不能再变回当年那个单纯的小女孩,也不能再回到原点将过去一笔勾销。
未尽的香槟气泡随时间流逝而於杯中逐渐减少,卓月榛的愁与不谅解,却在酒液下肚後,越发浓烈。
而雷杰著实被她眼中的情绪所震慑,他一直以为天不怕地不怕、对所有遭遇都能镇静地以冷笑面对的她,终究也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血肉之躯,也有情绪上的反应。
「你以为我为何要扣留你,又会那样吆暍你?那不是冷血,而是嫉护。我嫉妒你有家可以回去,有亲人可以挂念。」她盯著玻璃门,说得心酸,「我向来讨厌像你这种一心想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