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伟抱着鼻子跪倒在地,时心紫抬高下巴,昂然地自他身边走过,没多浪费半点精神瞧他一眼。
她心底像有十把火在烧,绷紧的下巴显示出她强忍的怒气。
该死的郝韫然、呆头鹅……他怎会这么傻,以为她宁可选公司也不要他?
而偏偏他的所做所为又全是为了她,她曾经沉溺于他毫无保留的温柔里,如今才知,过份的温柔也会变成一把残忍的利刀,将人的心凌迟成碎片。
他是对她的爱没有信心,不相信她爱他胜过一切?还是信不过自己,以为他没有足够的优点,令她愿意献上一生的时光与之相伴?
可恶!不管他的答案是哪一个,她都无法接受,也难以原谅他的自做主张!
当时心紫飘火的脚步迈出晶华饭店,夜空下还有另一条身影;那隐藏在月光下的是一张深情儒雅的俊容,同时……也相当可恨——
※ ※ ※
才安排好心紫和王富伟的约会,郝韫然就后悔了。
他无法将她拱手让出,他的心脏拼命地撞击他的胸膛,向他抗议今晚的愚行,然后,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双腿就将他带到“晶华饭店”门口了。
这样做是不是很卑鄙?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成全他们,可是……他放不下她!
爱情果然是自私的,即便将她留下来的结果是悲伤,他还是想要守着她,一起流泪也比分离好!
“心紫……”就在他正想冲进饭店将时心紫强抢到手时,她出来了。“我……我很抱歉,你是否……”
她大踏步走过来,瞳仁地冒着火花,全身沐浴在怒光中。
“你这个大白痴——”
啪!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郝韫然脸上,将他的眼镜都掴掉了。
“心紫!”
随着他脸上的红痕浮现,水雾占据了她的眼眶。
“你真以为我会为了公司面舍弃你?我的感情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他呐呐地低下头,从未怀疑过她的爱,只是公司对她而言太重要了,他不忍心看着她因为失去生命中的至宝而悲伤。
“说话啊!我是否真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不是的,我相信你,始终都相信着你,但……你一直把公司当成生命一股,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因为失去‘新意’而逐渐憔悴,我……我痛恨自己帮不上你,唯一有能力令你重新绽放光芒的人不是我。”
“所以你就把我送给王富伟?”
“我……”他想说他很后悔,求她回来,可他又万分恐惧她最终只会凋谢在他怀中。
时心紫眼里有着清澄的泪,胸臆间涨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
“韫然,我承认,我一直非常看重公司,十八岁时,母亲在临终前将‘新意’交托给我,从那时起,公司就是我的生命了,十几年下来,我为它付出了所有的青春,当然,我也得到了成功的事业,我有钱、有地位……
除了‘爱’之外,我什么都有,我的物质生活很丰富,精神层面却十分孤单;直到遇见了你,与你相爱,那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充实的一段时光。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代表着什么吗?”
郝韫然摇头;忧郁的心脏鼓动得像要破胸而出。
“灵魂。”她深情的目光专注地望着他。“你担心我因为失去‘生命’而憔悴;但你可知我若失去了‘灵魂’将会变得如何?”
悔恨像巨浪淹没了他的心,痛楚代替血液流满他全身。
“我错了,心紫,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找!”
“就这样?”月光下,残留在她颊上的泪痕泛出一丝清冷的寒光。“不够的,韫然,我爱你,尤其眷恋你山高海深的温柔;但完全无私的温柔只适合奉献给上帝。我是一个女人,我要的是你心底深处最热烈的激情,你如果没有那种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独占我的觉悟,我们就不适合再相处下去!”
他愕然。爱情这道习题是如此地难解,奉献与占有间的分野只在一线,他好像懂了,却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她了解自己心底这乍然而醒的顿悟?
时心紫立在原地定定地瞧着他好一会儿,期待他的表白,只要他发誓,不论贫富、健康、生病……始终爱她如昔、永不分离;她将立刻投入他怀里,所有的误会一笔勾消。
但他只是呆站着,低垂脑袋、不发一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体内名为“耐性”的那条线终于断裂。“郝韫然!”她的怒吼像平地一声雷。
他张大眼,肿了半边的脸看起来居然是如此地无辜,仿佛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错!
这呆头鹅,简直把她气死了!时心紫体内的火山彻底爆发。“既然你对我已经无话可说,那么我们之间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如你所愿,我这就去嫁别人;不过我不会接受你的安排,我的丈夫我自己选,改明儿个我就去相亲,相到哪一个,我就跟他结婚,我们永不再见!”
这回他真的是完全愣住了,话题是怎么转的,怎会突然跑到“相亲”来?
“心紫——”他再傻也晓得这时若让她跑掉了,就真的再也追不回来了。“对不起,我……”
“不客气!”她回头,恶意地对他咧了咧嘴。若非爱死他那张俊美的脸蛋,她此刻已经一拳撞扁他的鼻子,看看是否能打醒他那颗钝到极点的木头脑袋?
她的回话完全不符合逻辑,他的头脑一时转不过来,竟遗忘了要留下她的念头,眼睁睁看着她火光四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再回过神来、又是一阵蒙蒙细雨笼罩住他,冬天的台北多雨,可是再多的雨水也不及他吞进腹里的泪水多。
“心紫——”他拔腿追在她身后而去。
他还是不晓得要怎样赔礼她才会原谅自己,此时郝韫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让她消失……
※ ※ ※
郝韫礼和郝韫霆被搂下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吓得掉下床铺。
“哪个不要命的小贼撒野撒到我家来了?”郝韫礼随手抓过一根球律,被吵醒的怒火正等着发泄在某个倒媚鬼身上。
“二哥,你要看清楚才打哦!”郝韫霆跟在他身后,耳朵接收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呻吟声。
“你搞错了吧!应该是先打了再说,万一小偷身上带有致命武器,在我观察他的瞬间他就可以砰砰,将我的身体打成蜂窝了。”他说着,手上的球棒高高举起。
“唔……”熟悉的声调再如响起。
这回郝韫霆总算听清楚了。“等一下!”及时阻止球棒落下,他跑过去打开电灯。“二哥,你差点就犯下弑兄大罪了。”
“大哥?!”客厅里那条和酒柜纠缠不清的人影居然是郝韫然。“你不是去找时心紫把话谈清楚?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久前,他才和他的亲亲女友唐欣在餐厅里遇见买醉的大哥,唐欣费了一番唇舌,总算叫大哥重新振作,怎么不到几小时,他又醉死酒乡了?
“二哥,既然你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否为愚弟解释一下?”郝韫霆一脸心疼地望着满地横流的酒汁,一九三六年、一九四零年的……他珍藏的美酒被大哥砸了大半;这理由要不够充分,他真的会抓狂。
“不清楚。”郝韫礼很简单地给了他三个字。“想知道答案就先帮我把大哥扶起来。”
郝韫然半个身子都泡在酒汁里了,染得又红又香的葡萄香氛,看得郝韫霆眉角直抽,他一手揪起郝韫然的衣领。“居然这样糟蹋我的美酒,这很贵的你知不知道……咦!二哥,你偷打大哥是不是?”郝韫然的脸上赫然印了一个清晰红肿的手掌印。
“我打人一向是正大光明的打。”郝韫礼送他一颗白果子,走过去捉起郝韫然的脸左右瞧了瞧。“这八成是时心紫的杰作,下手还真狠,我早说过那女人配不上大哥,大哥就是不听。”
“不许说心紫的坏话!”那个被以为醉死的人竟然醒了。“心紫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大哥!我看你不是醉了、根本是傻了!”郝韫礼猛地松手,郝韫然又跌回酒汁里。“会打男人的女人又叫‘泼妇’,你讨一个‘泼妇’回家来伺候做什么?又不是有被虐待狂啊?”
“住口,不准您污辱心紫!”酒醉的郝韫然怒气更重,挣扎着自酒汁中爬起,抓住郝韫礼的袖子。“是我不对、我做错事,活该挨打,心紫不是泼妇……”
“这回你是忘了认识周年纪念日?还是忘了给她准备三餐?”总之郝韫礼就是觉得大哥太傻,他这辈子照顾的人还不够多吗?好不容易弟弟们都长大了,他才清闲几年,又自找苦吃地弄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回家伺候,真是有病!
郝韫然脚步不稳地又落回酒汁里。“我……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他越说越沮丧,随手又开了瓶酒往嘴巴里灌。“我……心紫,我和王富伟约好……”他边喝,边结结巴巴地将今晚的事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