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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激动,都是猪头害我的。胡子家听得到吗?」

  「听不到。」

  「真的吗?」

  「我安慰你的。」梅应朗莞尔一笑,将她激动的手自他领口拿开。

  冯蜜也觉得好笑,笑嗔:「既然安慰了,就不要说出来呀,真讨厌。」

  焦躁不安了好几天,听到王家老爷子身体无恙,梅应朗总算放心了。看看屋外的雾气越来越浓,湿气很重,梅应朗收拾好杯盘之后走了下去。

  冯蜜径自踱王平台边,看着云雾缭绕的山村。

  她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台北那堆猪应该去招待所鬼混了,她可以回去加班了。呜,好讨厌,早知道就把电脑带来这里工作。那时候被六堂哥气到夺门而出,什么都来不及带,只记得学长送她的小鸡。因为她要是不小心把那些鸡养死,害学长伤心,房助理会恨她一辈子。那好可怕哦。

  「我要去工作了。」洗好碗盘后,梅应朗拿布擦着手走出来。「你——」

  「你去忙吧,工作没赶完很痛苦。我也要回公司加班了。」

  「今天雾很大,山路很难开,你应该早点回去的。」梅应朗不放心。「你要不要住村长家,明天再回去?我帮你跟她打声招呼就好。」

  「不行啦,我有三份财报要重组,后天就要跟债权银行开会了。」

  梅应朗挣扎了一会。虽然工作超赶,但他实在无法让她一个女孩子在这种气候下独自开车回家。「我载你回去,我进去拿外套,你等我一下。」

  「不用了,我——天呀!地上怎么全湿了!」

  听到娇呼声,想回房拿外套的梅应朗吓了一跳,赶忙转回来,下意识的伸出手臂想要护住今天第二个从这座台阶摔下来的女人。

  只差一点点……

  半躺在木梯上的两人,几乎脸贴脸,眼睛都瞠得大大的。

  冯蜜脸色微白,一脸惊魂未甫地看着几乎要贴在她脸上的梅应朗,她两只手攀在楼梯的扶栏上,梅应朗的手则紧紧扶在她腰间,撑住她。两人的脸相距咫尺,都被她这么一跌给惊呆了。鼻息交缠了好一会,冯蜜双膝一软,突然跌坐在后面的台阶上,她一脸惊愕地平视着表情同样惊愕的梅应朗。

  虽然小脸犹白,冯蜜脸上却有着掩不住的得意与笑意。她炫耀道:

  「我没跌倒耶!梅应朗,你看见没有?我反应好快!你刚才看见没有?」一手指着后方。「我从那里滑下来,没有跌倒耶!我运动神经真好!」她开心极了。「我说我很独立,不必你照顾,你看!我可以照顾自己,我——」

  洋洋得意的眸,突然间与梅应朗看她看得专注的眼睛对上。

  四目交接时,两人突然都呆了一呆,一股异样的感觉就在这一呆中发酵开来。两人都感觉周遭的气氛变了,多了一股莫名的吸引力,空气变得稀薄,连缓缓飘过他俩颊边的夜雾,此时此刻都变得好撩人。

  心痒痒的……蠢蠢欲动着……

  梅应朗的目光在冯蜜脸上梭巡了一遍,最后停在她唇瓣上。冯蜜的眼神变深了,吸呼渐沉,迎视他的表情异常妩媚,她几乎听见了梅应朗的心跳迭着她的心跳,以一种暧昧的节奏跳动着。

  晾满屋后的染布似乎停不下来,在两人的耳畔猎猎有声地飞舞。

  接下来的事,完全是一种不由自主的行为。梅应朗的脸慢慢朝眸光闪烁的冯蜜压去,他下巴处冒着扎人胡渣的唇先试探性碰她一下,见她并不反对这种接触,他掀唇大胆的吻住她。先浅尝,而后是一个深深的吻。

  唇上骤升的压力,还有梅应朗近得像要烫入她肌肤的炙热体息,都让冯蜜媚眸半闭,愉悦地娇咛着。她一手攀附在他肩头、一掌抚着他的颊,倾尽热情地加深这个吻。

  完全情不自禁……

  而长寿村的夜,已深。

  第七章

  ——老师批注:冯蜜,你这一页为什么空白呢?

  ——这是冯蜜的话:老师,我奶奶拿毛笔画画的时候,都会留一块白白的,然后大家看了,都会称赞她的画好好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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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时分,烟雨蒙蒙的山路出现了两盏雾灯。

  「山上今天只有六度,昨天清扬村那段路还发生坍方了,车子一度无法通行。」公车司机跟车上唯一的乘客闲谈着。禁受不住强寒来袭,司机老大口中不断有白烟滚出来,他吸吸鼻水说着:「昨晚我跑最后一趟车回来,这里白茫茫,到处结霜了,真像下雪。」

  「难怪今天这么冷。」非常怕冷的梅香洁搓着手站起来,准备下车了。

  公车寂静地行驶在雾气弥漫的山路上,过了弯,长寿村已遥遥在望。

  即使有三十年的驾驶经验,每逢下雨天经过这路段,司机老大的心脏依然会变得格外地脆弱。他真不知道长寿村的居民是怎么办到的,如果没有十分强大的生命力,一般人是无法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长久居住的。

  同样的疑惑,也适用在走到车门口、屈身望着车外的女孩身上。这种冷死人的鬼天气,能不出门,大家巴不得赖在家中,梅家叔侄真是司机老大所看过最勤奋的人。

  十二月初的严寒夹带雨丝,从车窗缝隙钻进空荡荡的公车内。

  司机老大又吸了吸鼻头,对眼镜起雾的梅香洁说着:「这种天气,你不该上山的。」

  「我叔叔也叫我别上来。」

  「你叔叔说的没错,你应该听话呀。」每个周末载着梅香洁上山帮她叔叔打扫屋子,载了这么多年,司机老大跟梅家叔侄早熟识成忘年之交。

  谈到这里,司机老大蓦然想起一事。

  「昨晚十点多我下来的时候,看见你叔叔载老李下山。我看老李当时脸色很差,好像气喘病又发作了。你叔叔车子开很快,我看了都替他捏了把冷汗。你叔叔真是个好人,香洁。」司机老大开动雨刷,刷了两下便又关掉。「他对长寿村的人真的没话说,随时待命,完全不顾自身安危。」

  拿下眼镜擦着,梅香洁的心隐隐抽痛着,轻描淡写道:

  「叔叔是重情的人,他很有责任心。」

  司机老大瞄瞄小女孩等着下车的背影,一叹之后,突然语重心长道:

  「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不过孙奶奶啊,她老人家前些日子搭公车的时候跟我聊了两句。她说你叔叔人好,就是为人太死心眼,心心念念全是村子的人。大家很感谢他,有他在,村民安心不少。可是他老大不小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你叔叔的终身大事,可让村里的婆婆们伤透脑筋。孙奶奶的意思,老人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年轻人不同,年轻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应该趁年轻时禁得起碰撞,出去闯一闯,不能困守在没有希望的地方,万一斗志消磨掉,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年轻人大有可为,陪着老人在山里养老,终究是不象样的。」

  天寒地冻中,前方的公车站牌下站着一个梅香洁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她突然好想哭。

  「如果你叔叔可以对自己好一点,多为自己想一想,他无私的付出,村民们会接受得更心安理得一点。既然讲到这里,我就坦白说出我的想法了。长寿村的人,大家都不希望你叔叔把宝贵的生命浪费在山上了。这些感慨,不止孙奶奶哦,白婆婆和陈妈他们,多多少少都跟我提过几次。」

  车子即将到站,司机老大也看见出来接侄女的人了。他赶紧说:

  「孙奶奶感慨说,她真不知道当年收留你叔叔是为他好,还是害了他。搬离山上怎么会是抛弃村民?她不知道你叔叔为什么有这种傻念头。孙奶奶劝不动你叔叔,阿朗这个人凡事好商量,唯独搬离村子这件事,提都不能对他提。只要一提及,你叔叔那不说话的表情,可吓人的。旁人的话他听不进去,他最疼你,你劝劝他,劝久了,潜移默化,他多少会想一想的。」

  她何尝没试过。

  她比谁都希望叔叔赶快开始自己的人生,不要再为别人而活。

  为此,她已经努力六年了。自从六年前的那个午夜,她叔叔因为赶着送货,在山腰处发生车祸,差点送命起,这座她曾经很感谢他们在她叔叔最落魄无助的时候,无条件收容他的山村,就变成她无法对人诉说的梦魇。

  梅家人卷款潜逃的丑闻,宛如一枚印记,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上。

  她不后悔留下来;虽然留下来得面对太多的混乱指责与辱骂,还有太多太多的伤心与愤怒。可是就算刚开始那两年,天天得面对投资人的唾骂和讨债公司的暴力胁迫,日子很难熬,她还是不曾为自己的选择后海过。

  她深知自己的个性,如果当初她跟家人一起逃到海外,那么她的心将永远得不到平静。踩着众人的不幸构筑起来的幸福,如何长久?心灵无法获得平静,如何过得幸福?怕只怕,这种自欺欺人的幸福会短暂如过眼云烟,而随之而来的良心不安如何面对,才是最难的人生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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