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的是因为失去了记忆而变得单纯,她望着他,没有半点退缩,只是目光中暗藏的那丝愁云却完全属于过去的初舞。
不知相互凝视了几个世纪,匆匆传来的脚步声终于打破了这个沉寂。
来的是侍雪,她刚要进门又及时止住了脚步,看到屋中的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抱歉,我来得是不是不巧?」
「不是不巧,是很巧。」行歌不着痕迹地呼出口气,「有事吗?」
「有人在城外要求见公子,说是从京城来的。」
行歌一怔,「是什么人?」
「他没说,不过他一身黑衣,我看好象是……罗剎盟的人。」
神色陡然冷凛,他低声说了句,「帮我照顾初舞。」然后匆匆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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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隐城外,那个黑衣人的确是他罗剎盟的手下。
行歌面对属下,神色冷峻,雍容威严,这一刻他不再是优雅温柔的行歌公子,而是威震武林的罗剎盟盟主黑罗剎。
「出了什么事?」
当日从皇帝寝宫强取灵芝之后,他曾顺便留话给京城中罗剎盟的下属,告知自己的去处。但若非出了十万紧急的事情,盟中下属绝不会千里迢迢找到雪隐城来,现身求见。
那名下属满身的征尘,单膝跪地,声音急切,「盟主,京城出事了。」
「什么事?」
「圣上在一个月前,突然下旨要王爷交出兵权。」
行歌眉尾高扬,「为什么?」
「不知道。圣上旨意来得仓卒,而且明显还有后招,王爷借病拖延,但形势一天紧过一天,圣上甚至调遣了神武将军率领神武军将王府围住。而王爷也没有下令给亲信说明应对之策,我出京时两方只是僵持,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他双眉紧蹙,「是谁让你来找我的?王爷?」
「不是。属下曾于深夜溜进王府,找王爷询问对策,王爷却说这件事不能惊动盟主,会对盟主不利,千万不能让你回京;属下出门前,王府的君泽少爷叫住属下,要属下务必将这件事告诉盟主,说即使天下人都束手无策,盟主也一定有办法化解这次的危机。所以属下冒死前来,请盟主示意。」
行歌沉默许久,那下属又低声说:「君泽少爷还有一句话,说他永远以盟主这位兄弟为荣,只恨这二十多年中未能与盟主共叙手足之情。若有来世……」
他拧眉道:「够了,你在这里等我。」
他返身回到城内,找到雪染,直截了当地说:「京城有事,我必须赶回去。」
雪染看着他,「初舞呢?」
「她还不能远行,让她留在你这里休息吧。」
「你已和她告别?」
行歌沉寂一瞬,淡笑道:「不用了,我不会去很久。况且,她既已忘记我,我在这里还是不在这里,都没有多大分别。」
雪染又道:「倘若她问起你呢?」
他想了想,「就说我有事情去办,会尽快回来。」
雪染点了下头,「这里有我,没有人可以动她分毫。」
行歌悠然一笑,「多谢了。」
临走时,他到初舞的门前站了许久,房内没有任何声息,大概她是睡了。
侍雪路过,看到行歌呆呆地站在飞雪中,头发上、肩膀上都被雪花落满,想上前和他说句话,但转而又忍住了。
那天,行歌在初舞门前几乎站了一夜。
那天,雪隐城的雪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情,飘落得格外温柔……
第十章
吴王府的黑夜从未这么安静,安静得犹如一个囚笼,密不透风。
自从圣上突然调动神武将军包围了吴王府后,一个月内京城上下为之震动,这件事不仅成了街头巷尾谈论的大事,还像长了翅膀似地飞出京城,不到几天内就已传遍天下。
莫非吴王失宠,得罪了圣上?还是圣上早已对吴王的权倾朝野心生不满,积怨多年,一朝发难?
尤其诡异的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吴王府的少爷君泽成亲,据传大婚典礼上有神秘男子劫走了新娘,婚礼中断,哗声一片。王爷闭门谢客,从此深居简出。
这种种一切的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各种各样的流言因此纷至沓来。奇怪的是,向来手段冷硬的吴王这一次就好象是个垂暮老人,厌倦了争斗,看淡了生死似的,大门紧闭,既不应旨交出兵权,也不调集自己的人马与圣上对抗。
吴王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众人都猜不出。
今夜,是圣上给吴王所下期限的最后一天。圣上有旨,如果吴王不在一月之内交出兵权,视同叛逆大罪,后果不堪设想。
王府之外,神武军人喊马嘶,府内,吴王依旧按兵不动,稳如泰山。
谁也不知道事情的结果最终会变成怎样。
暗夜风萧萧,一道黑影悄悄潜入了王府。
无声无息,如鬼魅一般,皎洁的月光之下,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如风掠过。
王府的书斋内,烛火高燃。两条人影同时映在窗户上。
「父亲明日真的要出府抗旨吗?」君泽的心情已不能用忧虑形容,毕竟与圣上为敌,结果是令人恐惧的。
吴王捏紧了手边的一块镇纸,「除了抗旨,圣上给我留了别的路吗?」
「父亲,交出兵权对您来说,真的那么不舍?您已专权十余年,荣宠无数,如今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他冷笑道:「若是我心甘情愿交出兵权,那是应当颐养天年。我生平最不怕被人要挟,就是圣上也不能。」
君泽叹口气,「现在我终于知道二弟的性情为何会那样偏激古怪了,原来是与父亲的性情一脉相承。」
吴王斜了下眼,「对爹这样说话是不是太不敬了?」
难得君泽还能笑出来,「是儿子不对。」
「说到你二弟……」他惆怅地叹口气,「听说他去了雪隐城?大概,这一生是见不到他了。」
「爹!」君泽紧张地轻呼,「为何出此不祥之言?这一次爹未必就不能全身而退。只要二弟在,说不定会想出什么好的对策。」
吴王说:「这件事我再三告诉过你,绝对不能告诉他,他既然已经离开,就远远地离开,难道二十七年中我未能尽到父亲之责,如今还要害他送命不成?」
「谁想要我的命?只怕没那么容易拿去吧?」
清幽的声音从门外淡淡飘来,屋内的两人同时震动,不敢相信地去看门口。
君泽抢先一步拉开门,门口那一袭黑衣的男子看起来如暗夜精灵,虽然似乎清瘦了些,但神情依旧自信,本是温和宜人的俊丽五官也染上一层浓重的阴霾,唯有目光清亮逼人,在开门的那一剎那浮上些许温柔的暖意。
「二弟!」他惊喜非常地拉住他的手臂。
行歌跟随他进门,将门关住,目视吴王,叫了声,「王爷。」
吴王从看到他起,就处于震惊之中,等听到他真切地这声呼唤之后,五官为之颤抖,压抑着嗓子低声喝道──
「谁让你来的?」他猛地走到行歌面前,推开君泽,紧紧捏住他的肩膀,咬牙说道:「赶快走!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
行歌身体如石,动也不动,直视着他,「圣上这次的事情与我有关?既然与我有关,我就一定要知道是什么事情,否则怎么可能离开?」
「与你无关。」吴王恼怒地否认。
行歌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再夜探皇宫一次,当面问圣上。」
吴王脸色大变,「你是在将我的军?!」
行歌神情严肃,「王爷,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瞪了他许久,吴王终于泄了口气,「你上次夜探皇宫是去盗取灵芝?」
「不算盗取。」行歌直言,「是我向圣上逼要来的。」
吴王皱起眉,「你要灵芝到底是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反问道:「圣上是为了这件事而为难王爷?他因何判断这件事与王爷有关?」
「你,是不是用了迷魂术?」吴王攥攥拳头。
行歌怔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当日因为救初舞心切,一时情急竟然忘记忌口,在圣上面前脱口说出了「迷魂术」,才导致今日局面。
君泽见他们两人面色凝重,还不明就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王叹气道:「行歌的亲娘,当年是因为被你娘知道擅长迷魂术而逼出王府。这件事,当年传遍不少人的耳朵,估计圣上也听说过。」
「迷魂术?」君泽对这个名词异常陌生。
「圣上亲自下旨向王爷要人,逼王爷交兵权,是这么回事吧?」行歌问。
吴王点头。
他眸光一寒,「王爷,您错了,棋差一着。圣上这人多疑,王爷是知道的,当年送兵书之事就是如此。对于拿不准的猜测他惯于试探,这次圣上本来也只是试探王爷,但王爷坚持抵抗不交兵权,就说明王爷心中有鬼。王爷多抵抗一日,圣上心中就多信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