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再怎么喜欢他,他俩注定了只有擦身而过的短短情缘。
想到这里,她的喉头有些哽咽灼热了起来。
傻珊娘,为什么说着说着就想哭了呢?她早该知道,他本来就只是个过客呀!
「哦,原来妳唤的是我,可是……我不能让妳来服侍我,妳这么弱不禁风,才应当被人好好照顾着。」实秋浓眉紧皱,说什么也不答应。
「我不要紧的,如果能够在十里坡包子店里出了个状元郎,我也会觉得很荣耀啊!」她勉强自己挤出笑来。
他很潇洒,她却一定要比他更潇洒,才不要当那哭哭啼啼紧抱着男人腿不放,千哀万求着求人家不要走的娘儿们,这算什么?
大男人流血不流泪,小女子许笑不许哭,这一点洒脱她还是懂的。
实秋神情严肃地注视她,「珊姑娘,我答应过要帮忙妳半个月活的,我就一定会做到。」
「不行,我也决定了,就这样办,要不你马上收拾包袱走,到镇上随便找家客栈落脚,好好专心读书。」
「妳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固执?」他火气冒上来了。
就不能让他替她分忧解劳,好好照顾照顾她吗?脾气这么硬,性情这么倔,老是把自个儿累得跟只狗一样,值得吗?
「随便你怎么说,我不能让你的前途断送在我手里。」她是铁了心,话说完转身就走。「我去帮你收拾包袱。」
「珊姑娘──」他又惊又急,连忙追了上去。
「你想好了吗?是留下来读书,还是去别的客栈读书?」她回头望着他,晶莹明亮的双眸里有一丝可疑的水光。
他的心重重一绞痛。
「妳哭了。」他伸手紧握住她的小手,硬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为什么?」
「有面粉飞进我眼睛,没事。」她低垂着头,忍住吸鼻子的冲动。
「妳是舍不得我走的,是不是?」他心神激荡,想也未想地冲口而出。
「见鬼了!谁啊?谁舍不得你走?你不过是我的客人兼临时工罢了,我怎么会对你生了感情,不想你走?」她想解释,却无意中泄漏了心意。「再说你现在不走,过些天还是得走的,难道你会永远留在我这间破旧的包子店吗?」
「不要再骗我,也不要骗自己了,难道妳对我真的没有一丝丝不舍的情意?」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她眨眨水汪汪的大眼。
「却也算是一见如故。」他坚持道。
「可是我们高矮差那么多……」
「身高不是距离。」
「但是我脾气不好……」
「没有人是完美的,包括我在内。」
「我只是个卖包子的……」
「我现在也不过是个──」他差点脱口说出「强盗」一词,急忙改口道:「穷书生。何况这跟妳是卖包子还是卖锅子有什么干系?」
「你的意思是……你……」珊娘惊喜若狂,充满希望地望着他英俊的脸庞,「你不介意我的身分,你要娶我为妻?」
「我几时介意妳的身分?我当然要──妳说什么?娶、娶妻?!」实秋登时惊得呆若木鸡。
什、什么时候,谁、谁讲到娶妻的事了?!
「秋哥,你真好。」珊娘欢喜激动得扑进他怀里,满腔的心酸不舍全被狂喜取代了。「我就知道,你是世上最值得我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我──」他惊愕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好坏,明明心里早有情意,却到现在才表白,就差那么一步,我还以为我就要跟你情尽缘离了。」她在他的怀里哽咽笑叹。
他完全动弹不得,无法思考也无法言语。
事情怎会演变成这番田地的?
她是个好女人,他也喜欢和她说嘴抬杠,喜欢看她笑,喜欢照顾她,喜欢为她多做一点事,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爱上她,更别说是娶她为妻了。
但事已至此,他又该怎么办才好?
实秋彷佛看见状元郎的官帽距离他越来越远,潇洒自由的日子面临结束,想娶得才艺双全好老婆的心愿逐渐黑暗……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自从珊娘以为实秋间接向自己暗示求亲告白之后,她便自喜终身有靠,对他也更加嘘寒问暖、呵护备至。
而实秋却从那天起,就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里,面对她的柔情蜜意,内心却有说不出的万千复杂滋味,不知是喜是悲是惊还是怒。
午后风很凉,蝉声唧唧,他却觉得浑身上下烦躁难当,坐也不是卧也不是,最后索性起来踱步。
桌上摊开的「孟子」、「中庸」、「大学」连翻都未曾翻开,而中午她送来的一碗绿豆汤他也连碰都没有碰。
教他怎么咽得下这碗粒粒如绿玉的甜汤?在明明知道是她挥汗如雨之余抽空做的以后,他若是还喝得下这碗绿豆甜汤,那他还算是个人吗?
不行,不管他和她的乌龙亲事将来如何摆平,他都按捺不住自己,非得要下楼去帮她忙不可。
最近店里的生意越发好了,楼上的房间也来了一对要去北方经商的夫妻,她一个小女人怎么跑上跑下地张罗得来呢?
「傻丫头,脾气怎么就这么倔呢?简直是老牛转世投胎来的。」他自言自语,最后还是下楼去了。
楼下热浪袭人,虽然已经打开了四边的柳木窗,但许是客人多,加上自厨房传来的阵阵热气,将整个大堂烘得像是个大蒸笼似的。
珊娘就这样带着满头大汗和颊边两团红霞,一一将空碟子和小蒸笼收进厨房里,再捧出来放进小蒸笼里的热包子。
实秋心疼得不得了,忍不住一把夺过她怀里高高的小蒸笼山,「妳歇会儿,我来!」
「秋哥,你不是在楼上读书吗?」她愕然的看着他。
「晚上再说。」他将包子随便扔给客人们,「谁有点谁自己抢去,茶也自己加,吃完了自己把钱搁桌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众人一见他来,连忙点头如捣蒜,个个都识相地改采「自助式」拿取包子,免得惹恼了他。
「秋哥,不能这样的,他们是客人啊!」珊娘慌了。「由古至今,哪有让客人自个儿动手的道理?」
「时代进步,卖包子也得跟着进步。」他不客气地环扫了全场一圈,「当客人的也得认清时势……你们说是吧?」
「是是是。」
「对啊!对啊!」
「说得好!说得好!」阿瓜伯猛拍马屁,「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脑子灵活反应快,我还记得当年『青花阁』小青就同我说过,最上等客人不是等着人来服务,而是自己也得出力使劲,这样做起生意来才会有感觉……」
「你说到哪儿去了?」旁人纷纷捂住他的大嘴巴,好气又好笑。
「没正经。」
「老不羞!」
「说得好。」实秋差点笑了出来,总算及时忍住,「阿瓜伯,您真内行。」
珊娘有点茫然地望着他,听了半天还是搞不懂他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不过既然他们都说好,那就好了吧。
「珊姑娘,请跟我出来一下。」他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架往大门。
「没问题呀,相公。」她笑吟吟的开口。
这一声「相公」唤得实秋险险绊倒,急忙稳住身形。「我、我们先出去好好谈一谈再说。」
「你作主。」她笑得好不灿烂。
她的笑靥如花,却让他的胃一阵难受得绞拧起来。
面对这样笑吟吟的可人好姑娘,他又怎么说得出「悔婚」这两个字呢?
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光明磊落诚实无欺才是,他对她从来就不是那个意思,或许曾经一时忘情唐突了,但是、但是……总之他不想伤她的心,却又不能骗自己,她就是他心中想娶的女子。
实秋沉默地将她带出野店,随即放开了她,负着手缓缓走上碧草如茵的十里坡。
十里坡上,榴花红似火,缤纷热烈地燃烧着五月天。
珊娘静静地跟随在他身后,脸上噙着幸福满足的笑容,眸光温柔地仰望着他宽阔的背影。
他是要同她私下商量婚礼的事吗?
其实她什么都不求,没有八人花轿没关系,没有大红花烛也无所谓,有没有宾客观礼,有没有凤冠霞帔也全不打紧。
她只要在发上簪一朵红榴花作吉祥,为他系上一枚如意双心红绳结,燃起一炷馨香以告天地、交拜天地就好。
重要的是她终于找到了知心人,从此以后夫唱妇随开开心心的,她就于愿足矣了。
「珊姑娘,有件事我一定得告诉妳,虽然我知道这对妳来说很残忍,可是我不想事情越拖延越糟糕,到最后我们俩被迫反面成仇。」实秋苦思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
「什么事?瞧你说得这么严重的样子。」她浑然未察觉他的不对劲,犹自笑咪咪的。「我们就快是夫妻了,有什么事当然可以说出来商量商量,人家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天大的事都能解决的,你尽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