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兄台。」他冷冷地回道,「我没有兴趣,何况你帮不上我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正所谓在家靠兄弟,出外靠朋友,兄台就将我当作朋友,好歹让我帮一次行不行?」孔乙人死缠烂打。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鸡婆的人,难道我不想让你帮不行吗?再说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在客栈里骗举子们的钱,我又怎么能相信你?」实秋索性开门见山。
没料到孔乙人还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得意地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呀,兄台。我那些试题不只是单纯的试题,还是拿来试人心的,事实证明他们贪心呀,怎么能怪我呢?咦,不过你又没买我的试题,怎知我卖的是假?」
他耸耸肩,「看考场里那些凡是有跟你买试题的考生冷汗狂飙、骂声不绝就知道了。」
「兄台好不冰雪聪明。」孔乙人掩不住赞赏之色。
实秋却被他看得一阵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你不要用那种色迷迷的眼神看着我。」
「兄台,非也、非也,难道你没看过『三国演义』第二十八回『斩蔡杨兄弟释疑会古城主臣聚义』刘备对赵云这么说──吾初见子龙,便有留恋不舍之情,今幸得相遇吗?」
他瞪着孔乙人,忍不住回道:「那你也该看过第二十六回『袁本初败兵折将关云长挂印封金』里,关云长对陈震说──人生天地间,无终始者,非君子也。吾来时明白,去时不可不明白……吾宁死,岂肯久留于此。」
「君兄好文采呀!」孔乙人非但不以为忤,瞅着他的眼神更加闪闪发亮。「今日小弟是与君兄结交定了,来来来,今日咱们定要喝一大杯,以兹庆祝。」
「你你你……」实秋愕然地瞪着他老半天,最后忍不住被这滑稽的事情逗笑了。「孔兄,你也算是一代奇人了。」
「真的吗?我也这样觉得。」
「好,就冲着你这份豪气和心意,我就交了你这个朋友。」实秋笑了,反正他们一个是强盗,一个是骗子,也算是身分相当意气相投,而且孔乙人的确骗人骗得有格调,跟小冬弟妹有异曲同工之妙,仔细想想还满有亲切感的。
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几次不给好脸色,孔乙人还是这样好脾气好殷勤,他也由衷佩服。
「那太好了!」孔乙人大喜,「来来来,咱们去喝一杯……」
「这个就心领了。」实秋脸上的笑容消失,双眸掠过一抹悲伤。「下次吧,我还要去找人。」
「找谁?我可以帮你找呀。」
「多谢孔兄,但京城这么大……」
「君兄大可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孔乙人抿唇一笑,神秘兮兮地道:「你尽管告诉我,要找的是谁,其他的都交给小弟了。」
「但这怎么好意思……」
「实不相瞒,我实在很欣赏君兄的气度和理念,如果君兄当我是朋友,就别像个娘儿们似的扭捏推辞了。」孔乙人笑吟吟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可否告诉小弟呢?」
实秋迟疑了一下,最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开始诉说前因后果。
孔乙人专注地倾听着,最后不禁含笑感叹道:「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君兄你看起来很聪明,怎么在遇到感情一事低能得跟个白痴没两样?」
「刚刚变成朋友,现在就忙着损我了?」实秋没好气地道:「我是很认真的,我真的爱珊儿。」
「我也是啊,我也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唉。」孔乙人叹气了口气。「情字真磨人哪。」
「真的吗?」饶是心急难当,实秋还是忍不住关心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我能帮忙的?愚兄虽然书读得半桶水,但凡能以武力解决的事,还是舍我其谁的。」
孔乙人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君兄就不必担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你那位心爱的珊姑娘才是。」
「孔兄,如果不方便的话……」
「方便,没什么不方便。」孔乙人对他眨眨眼,「我有个点子,附耳过来──」
「噢。」实秋专心地听着他在耳边咕咕哝哝,表情由疑惑到尴尬到恍然大悟。
「你确定这样行吗?」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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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蛋,走吧。」珊娘坐在骡车上,扯动缰绳,缓缓往离城的西大门驶去。
天边的万丈晚霞已悄悄隐去,夜幕初张,漫天星子悄悄露了眼,眨动着晶莹闪亮。
万家灯火燃起,四周飘扬着家家炊饭烧菜的香气,京城的夜晚比任何一个城市还要璀璨,尤其是那十步一亭的大红宫纱灯,平添了许多喜气。
但是说也奇怪,她进城来的那天晚上,城里的灯没点这么多啊。
莫非有什么节庆不成?
一定是有节庆吧,否则怎么她老是觉得有几个穿着红衣裳的男人在她后头探头探脑,闪来闪去的?
话说回来,不是新郎倌的男人穿起红衣裳还挺好看的,但若论起这世上哪个男人穿红衣裳最好看,那绝对是她的秋哥,没有别人了。
……不是说好不再想起他了吗?
珊娘摇了摇头,落寞的低语,「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长路迢迢地来到这儿,终于千寻万觅找到了心上人,可是最后结果仍然落得独自孤零零地走着夜路回家……孙珊娘,妳究竟在做什么呢?妳怎么会这么傻?」
可是如果事情重头来,她还是会这么做的。
人不都是这样吗?追逐着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就算跌跌撞撞吃了好多苦,在当时是一点也不会在乎。
只是蓦然回首,才会发现怎么自己撞得一身都是伤痕?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会后悔经历了这一场,爱上了这个男人。
「傻蛋,你主人不应该替你取这个名字的,这个名字应该拿来给我用才对。」她倾身向前拍了拍骡子的鬃毛,苦涩一笑。「对吧?乖傻蛋,接下来半个月得有劳你再辛苦点了,我想早点回十里坡,用『一笑含香软筋散』让自己睡上三天三夜,醒来后重新做人。」
把他的笑靥,他的眼神,他的温柔,他的可恶……全扔到九天外。
骡子缓缓踱近西大门,可是却过不去了,因为前头有厚厚人墙万头钻动,热闹得跟赶集似的。
「怎么回事?」她皱着眉头,瞇起双眸眺望远处,可怎么也看不清楚那儿究竟在干嘛,只得起身站在骡车上,努力踮高脚尖极目张望。
但见前头挂了串串光亮灿烂的大红宫灯,可是太混乱了,珊娘完全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随手抓过一个看热闹的老头子问。
「老爹,西大门怎么出不去?前头在做什么?」
「京兆尹今晚下令,西大门一律不准出城,因为他们在找一位姑娘,好像是叫什么一二三的。」老头子兴致勃勃地道:「我还听说呀,有求亲大会哩!」
「什么跟什么?」她听得一愣。
这天子脚下果然与众不同,竟然连这种事都有?看来她这个土包子也算是开了一次眼界。
「今晚西大门不准出城,那我怎么办?我已经不想再待在这儿了。」她对老头子大声问道:「老爹,有没有哪儿可以偷偷出城去的?」
「哎哟!小姑娘,妳别急嘛,老头子我痴长到今年七十一,绣球招亲大会是见多了,可就没有见过求亲大会的,妳何不留在这儿开开眼界呢?」
「我没心情。」
「嗳,妳瞧瞧,城墙上头灯亮了!」老头子一脸惊奇地指着高高的城墙上。
珊娘本能的跟着他的手望去。
串串的大红灯笼晕染着喜气,城墙上还结了朵朵大红彩球,甚至还有一队丝竹乐队名唤「金凤」,在那儿开始吹奏起了一曲「凤求凰」。
珊娘羡慕地看着这一切,这样热烈轰动全京城的求亲大会,举办的主人实在是浪漫又有心极了,真不知是哪家姑娘这样好福气,能够被这样深深爱慕着,还被这样大阵仗的求亲。
她的神情掠过了一丝忧伤寂寥。
如果他是这样待她的,那她真是死都瞑目还会笑呢。
「各位乡亲父老,大家好,我是今晚的节目主持人兼主讲人兼主婚人,我姓京,想必大家一定认识我,我就是京城的京大知京兆尹,今年五十六岁,身高五尺四,嗜好是读书、听音乐和看海。今日我们齐聚在这儿,是为了要见证一份最美好纯真的爱情,最感人肺腑的痴恋,最深刻动人的……」京兆尹站在城墙上头当主持人,抓住藤编扩音器哇啦哇啦讲起话来一泄千里,关也关不住。
「下去啦!」孔乙人一脚把他踹到旁边,抢过扩音器边对大家抛了个迷人至极的媚眼,「晚安呀,各位。」
「哗……」
「好帅呀……」
「晚安晚安!」
「看这边,偶像……」
「多谢大家的掌声和飞吻,但今天的主角不是我,而是我的好朋友君实秋先生。说到君先生哪,他可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知书达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