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安一个人披着毛毯在沙发上假寐,生怕遗漏来电,急切焦心的等待着卫天朗的消息。
刺耳铃声蓦然响起,听起来格外令人心惊。
「喂?」她在第一声响时就立即接起,但对方噼哩啪啦就是一串英语,敦她宛如鸭子听雷,只能连忙用最简单的会话叫对方稍等,然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街上二楼,猛敲卫方亚兰的房门。
「伯母、伯母!快开门哪!」她气喘吁吁,着急地嚷。「美国来电话了,妳快来听听!」这时候她真后悔没好好念书,听不懂对方所讲的话。
卫方亚兰急忙开了门,再奔回床头位置接听分机。可是才说了几句,她就脸色骤变,连沈稳的语调都霍地扬高。
以安从她的反应看出事态严重,一颗心不禁提到了喉头,浑身没来由的冒出了冷汗。
未几,卫方亚兰结束通话,握着话筒的那只手却颓放下来,没立刻转告通话内容,仅是用空洞的双眼失焦的望着某一点。
以安杵在她身旁,目光瞬也不瞬的锁定着她,竟怯懦得不敢追问。
时间彷佛静止在凝滞的气氛里:心跳声剧烈得占据了所有的听觉。
不知过了多久,失魂落魄的卫方亚兰,缓缓的拾起头看她,以安这才发现她双眼泛红,凝聚了水雾,她的心更是直往下沉。
未几,眼泪落下,卫方亚兰发出了沙哑得恍若被石子磨过般的声音——
「车子失速落海,天朗和王特助失踪。」
以安的胸口像是被重重一击,整个人宛如心魂被抽空般呆住,脸色苍白,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怎么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好困难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却不由自主的颤抖。
卫方亚兰摇摇头,她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消息吓得失了方寸。
「有人发现落海的车子,报警后调查才知道是我们公司名下的车,而这部车就是天朗在美国所使用的交通工具,车里有天朗、王持助和美国籍的司机三人,可是现在只打捞到车子,他们三人都下落不明,目前还在持续搜救中。」喑哑的嗓音一边哽咽一边转述着。
以安的身子不自觉的晃了晃,几乎站不住脚。
落海、失踪、搜救……种种讯息都说明了情况并不乐观!
那哭不出来的酸涩泪意,积蓄在她胸中,灼烧着她的心。
她连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缓和冲击,灌注勇气,接着才在卫方亚兰身旁坐了下来。
「伯母,失踪不代表一定是坏消息,我们还有希望的!天朗一定会平安无事,一定会!」她不愿往坏处想,还振作精神安慰她。
卫方亚兰抬起泪眼向以安望去,见以安僵硬的抽动嘴角,勉强的想给她一个微笑。
拭去眼泪,卫方亚兰坚强一笑,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其实已经忧惧到颤抖,却还努力安慰她,那强自镇定的模样令她心头温暖。
「妳说的对,不一定有事,天朗一定会吉人天相的。我们一起为他祈祷,不要哭泣、不要慌乱,说不定很快就有好消息。」
「嗯,一定不会有事的。」重重点头,抑住惶然忧郁和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罗以安努力说服自己。
卫天朗是她们共同所爱的人,因为一起担心着他的安危,所以原本存在她们之间的距离也消失下见了。
而互相支持,使得她们下再那么无助,也在彼此的安慰下生出了面对困境的勇气。
*
第6章(2)
等待的煎熬使人度日如年,三天过去,以安和卫方亚兰的希望也一点一滴的被消磨掉。
搜救行动必须把握事发后的七十二小时,一旦过了这个黄金时间,那想听到幸存的消息几乎是微乎其微了。
但是她们仍坚持抱着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都是足以支撑她们的力量。
三天来,以安没掉过一滴泪,不是她坚强,而是她不敢哭,因为哭了就代表她已经失望。
这些天,美国方面不管有任何进展都会立刻通知他们,可是得到的却都不是好消息。
而现在,卫方亚兰正在接听电话,以安屏气凝神的在一旁根据那些只字词组揣测:心里期待着能够听到新的好消息。
「怎么样?」一见卫方亚兰挂上电话,以安立刻问。
「已经打捞到王特助和司机的尸体了。」卫方亚兰脸色凝重。
毕竟见过风浪,经过时间的缓冲,她已做了各种情况的心理准备:心情上也平稳冷静许多。
她的话宛若一道冷箭射穿过以安,让她动弹不得的僵住身体,凛冽寒意从四肢迅速凝往心脏,仿佛将她整个人打入了千年的冰窖。
「他们都……死了?!」干涸的喉咙里好像有千百根针在扎着:心口一阵阵强烈的疼痛,教她难受得红了眼。
「距离他们落海已经是第五天,生还的机会渺茫。」卫方亚兰疲惫的以手支额,遮掩她心痛落泪的神情。
如果一个人都没找到,那她们或许还有理由可以说服自己往好处想。可是此一时、彼一时,落难的共有三人,确定其中两人已遇难身亡,只剩卫天朗还没有找到,但任谁来看都知道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这消息已如海啸般将以安击垮,强撑勇敢的面具终于瓦解。
心里的悲伤超载,小脸血色尽褪,苍白而憔悴,以安黑瞳中蓄满的澄澈泪珠一滴滴的滑出眼眶,濡湿了衣襟。
「只要一天没找到,就代表还有机会的,对吗?伯母,对吗?」以安迭声问向卫方亚兰,还想自欺欺人,可是理智却清楚得很,否则眼泪不会像坏掉的水龙头般流个下停。
卫方亚兰以摇头代替回答,神情因隐忍悲恸而有些扭曲,仅是压抑的呜咽低泣,并没有嚎啕大哭。
「以安,我们不能不接受现实了。」她哀伤地说道。
「天朗真的死了吗?」哽咽的问出这话,以安的心脏就像是被人掐住一样,痛得喘不过气来。
「恐怕是的」卫方亚兰的口吻沉重。不是她悲观,而是种种迹象就是如此显示。
以安心神俱焚,感到一阵晕眩,严酷寒意、黑暗深渊顿时将她包围。
卫天朗为她筑起的幸福世界,也随着他的离去,崩坍成碎石破瓦了!
卫方亚兰强忍伤痛,立即动身前往美国,想藉民间传统的方式去寻找卫天朗,即使人已不在,好歹也要找回尸体,否则他客死异乡,魂魄无所归依。
以安本来也想跟着前往,看看能够帮上什么忙,但是因没有护照,一时赶办也来不及,所以留了下来。
时间仿佛静止在她源源不绝的眼泪中,从她心中所散发出的巨大哀伤,使得整间卫宅笼罩在悲切低迷的气氛里。
以安每天都将自己关进卫天朗的卧房里,沈浸在滂沱的泪海中,镇日睹物思人,废寝忘食。
「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房里,轻飘着悲切的呜咽低喃。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浓情密意都还历历在目,为何才几天光景,所有的圆满幸福就被颠覆?
如果她当初跟着他去美国就好了,说不定行程会不一样,意外也不会发生!就算注定会发生这样的不幸,至少她跟去,也能陪着他一起,那他就不会孤孤单单的独自承受了。
拿起两人的合照,颤抖的手轻抚着他温柔微笑的影像,想到初见时的怦然心动,想到相恋时的愉快幸福,再想到这永远别离的椎心悲痛,那微微溢淌的泪水再度汹涌奔流。
「你说过等你回来就要跟我订婚的……你骗人、你撒谎!你不回来,我们要怎么永远在一起?」将相框按压在胸口,字字带泪泣诉,心痛得难以承受,她哭倒在床沿。
她以为幸福可以延续很久很久的……结果他们俩的缘分竟是这么短暂引蚀心透骨的疼痛在胸臆间肆虐,澎湃汹涌的哀伤就快要将她淹灭。
「天朗,你回来好不好……我求求你回来啊……我承受不了这样的痛!」凄厉哭求回荡在寂静的房里,每一滴泪都像是心脏挤压出的血。
几日不吃不喝,身心俱疲,她虚弱不已,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她体内蔓延,她已经承受不住,揪住胸口,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可以痛到这么痛的程度?而她,为什么这么痛了还无法死去?
死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他?
死去了,他们是不是就可以永远的在一起?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卫天朗在对她微笑,闭上眼,不再费力喘息,如果能再和他牵手,她颐意随着池去。
日光隐没,天际只剩残破的红霞,阴暗夜色即将取代,房里的明亮逐渐消逝,仿佛她绝望的心魂,已陷入死寂的黑暗里。
搜救行动停止了,连招魂仪式都不见成效,整件事陷入胶着状态,卫方亚兰即使再停留在美国也无帮助。
从哀恸悲伤到压抑振作,卫方亚兰完全展现了身为卫家女主人的坚强韧性。群龙无首的公司需要她主持,毕竟卫氏集团是从上一代就传承下来的产业,不能任其荒废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