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不要走,不要扔下我……」
剧烈的动作、极度恐慌的情绪,让以安陡然惊醒。她弹坐起身,茫然的看了看匹周,发现自己还在医院里。
「原来是在作梦!」她冷汗涔涔,胸膛因喘息而迅速的起伏着,双眼依旧泪涟涟。
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天朗特意来托梦?
这梦里的内容有什么意义吗?
他不断强调,要她好好照顾自己,是感应到她承受不了死别的痛苦,所以放心不下她?
天哪!他们这么深爱着彼此,上天为什么要残忍的将他们拆散?
思及他的深情,她掩面痛哭失声。
回想当初机场送行:他的每一句同样也如梦境般不断替她温习承诺,仿佛已预告了不好的预兆,她怎么会没有警觉呢?
这次魂魄入梦来,目的也是想告诉她要坚强吧?
冰冷的身子缓缓的感到温暖,破碎的心扉似乎片片的重组黏合,虽然已是充满裂痕缝隙,但已重现原形,恍若在冥冥之中,有股勇气正在灌输给她,让她有面对的力量。
没错,她是该坚强了,现在的她不再只是孤单一个人,她肚子里还孕育了另一个新生命。
孩子一定是天朗赐给她的礼物,因为他知道无法和她在一起,所以赐了一个孩子来陪伴她……
这世界上虽然不会再有卫天朗这个人,但至少还有他生命的延续,一个流着他的骨血的孩子。
认知到有他的爱做后盾,她将变得更勇敢,为了这孩子,她会好好的、小心翼翼的照顾自己。
「天朗,放心吧,你永远都在我心里。」轻抚下腹,纵使泪流满面,她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就放纵自己痛快的哭一场吧,哭完这一次,她将会用最大的意志力,定出悲伤迷雾,努力连他的分也一起活下去。
再完善的医疗也需要病人本身的配合,以安恢复生存意志后,身体复原的程度也跟着加快,几天后就出院回家疗养了。
卫方亚兰交代厨师做了许多精致营养的补品,一方面让以安调养虚弱受损的体质,一方面让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得到充分的营养。
以安感受到卫方亚兰的态度完全改变了,她甚至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些和善对待令她感到一丝欣慰,毕竟之前她用心做了许多的努力,为的就是希望她能接受她。
但,一切都太迟了,天朗不在了,这些转变还有什么用?
卫天朗是她与这地方唯一的联系,现在没有了他,她似乎不该再留下来!
她想回家了,回她自己的家,那里有天生爱她的父母,他们是天底下唯一会无条件包容她的亲人,而伤痕累累的她需要亲情来抚慰。
「回来吧,爸爸妈妈会照顾妳的。」简简单单一句话,带着浅浅的叹息,浓浓的情感,让以安再度泪如雨下。
结束与山上父母的电话后,罗以安去找卫方亚兰,告诉她自己的决定。
「妳要走?!」才听她提起离开的话,卫方亚兰就震愕的扬声,没多想的急问:「为什么?」
当初她不欢迎她,她都硬是住下来了,现在她接受她了,她却反而要离开?
「天朗不在了,我没有理由再留下来。」她黯然垂首。
卫方亚兰一怔,哑口无言。
很简单的理由,也是很有力的理由。
「可是,妳有了天朗的孩子啊!」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系,斩不断、割不开的。
「妳不用担心,我不会利用孩子来跟妳争取什么的,如果有必要,妳要我签什么保证都可以……」把卫方亚兰可能考虑顾己心的问题想过了,所以口吻十分冷静缓和。
「不。」卫方亚兰截断她的话。「我不是担心这个。」
看来她之前的误解真的令她很受伤,才会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她还不忘澄清声明,这使得她不禁感到相当歉疚。
「那妳就没什么好不放心了,我一定会好好的把他生下来,以后只要有时间,我会经常带孩子来看妳,毕竟妳是孩子的亲奶奶。」
以安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脸上神情有着经历椎心刺骨的情感淬炼后所沈淀下来的恬淡沈静。
卫方亚兰鼻酸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她自私一点,想替卫家留下血脉,她会在此时提出争取孩子的要求:可是亲眼见证过以安对天朗的真心真意,以及那令人为之动容的悲恸哀伤,她无法狠心的再夺去天朗还留给她的唯一纪念。
「既然妳都说我是孩子的亲奶奶了,那妳怎么会没有理由留下来?」卫方亚兰主动的去牵以安的手,将她拉至身边坐下。「妳是我儿子最爱的女人,也是孕育卫家血脉的母亲,所以妳也是卫家的一份子。」
挽留她,是两全其美的方法。
除了她怀有身孕这件事,她现在已是打心底喜欢以安了,她愿意替儿子好好照顾她。
没料到会从卫方亚兰嘴里听到这些话,以安好感动,眼中霍然涌出成串泪滴,动摇了决定。
她的接受,是以牺牲天朗换来的吗?
倘若真是如此,那代价未免太大了?她情愿一辈子被卫方亚兰排拒,也不要失去他呀!
「伯母,谢谢妳愿意接受我。」她又是哭又是微笑。
「留下来吧,代替天朗陪在我身边好吗?」她不禁放低身段,软言要求。如果儿子所爱的人陪伴着她,彷佛就像儿子并没有完全离开……
以安望住她: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家财万贯,丰衣足食,却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她只能孤独一人任寂寞淹没,再怎么富有也觉得贫瘠空虚,再怎么坚强也会有软弱的一面。
她想,除了她自己,天朗放不下的,还有这位养他育他的母亲吧?
「好。」以安伸手覆住她的手背,微笑答应。
因为深浓的爱,所以她愿意在他离开后继续留下来,替他尽一些孝道,替他爱他所敬爱的母亲。
第8章(1)
一个半月后——新生的欣悦稍微覆盖了死亡的伤痛,将那些哀悲的情绪收进了心底深处,除非在某些不设防的时候不小心窜出来,否则她们平时都掩饰得很好。
卫方亚兰重新接下卫氏集团的重担,罗以安则专心的修身养性,为生宝宝做准备。
偶尔悼念起天朗,她们两人就会互相安慰,互相支持打气。
不过,卫方亚兰忙归忙,只要以安一说要去做产检,她就排开一切公务,非一同前往不可。
产检一切正常,只需注意保持平静心情和营养的补充。结束后,司机先顺路载卫方亚兰回公司,接着再将以安送回家。
以安才踏进屋里,就见葛妈激动的说着电话,还哭得晞哩哗啦,正纳闷之余,葛妈发现了她,眼睛倏然睁大。
「回来了、回来了,你等一下,千万别挂!」她仓皇的对着电话彼端说道,矮胖的身子旋即咚咚咚的朝她奔来。
「葛妈,发生什么事了?」以安关切地问。她分辨不出葛妈到底是哭是笑?是惊慌还是惊喜?
「快快快,以安小姐,妳快点听电话!美、美国打来的!」葛妈兴奋得连说话都结巴,完全失去了平时沈稳自制的模样。
「美国?!」以安心跳漏了一拍,快步走向摆放电话的茶几,一时忘了自己的英语很烂,只听得懂简单的对话。「有什么新消息吗?」她不禁如此猜测。
这一个多月来,美国方面不再有关于天朗的消息,而她们也早在发现王特助和司机的尸体时就不抱希望了,但事隔多时,在这听到又有电话传来的剎那:心中熄灭的希望火花,不由自主的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即使是找到尸体都好,起码不用在外流浪飘荡,回到自己的家乡,了却卫方亚兰的一桩心事。
「是是是……」葛妈太激动,又要哭又要笑又要说话,半天没说到重点,以安已经拿起话筒,不用再听她说,就可以知道了。
「喂?」以安甚至忘了以英语开头。
『以安。』
这声叫唤恍如定身咒般将她震慑住,霎时瞠目结舌。
这声音熟悉得她一辈子也不会忘啊!
张着嘴,她想唤他,却握着话筒,激动得一时发不出声音来,反而眼泪率先奔流。
「喂?以安吗?」那熟悉嗓音再度传来,不确定的叫唤着。
再次的叫唤宛若一阵电流窜过四肢百骸,令她每个细胞瞬间都活跃了起来。
她终于知道葛妈刚才为何会激动失控成那个样子!
「天朗?天朗!」她狂喜不已的叫着他的名字,急促跳动的心脏仿佛要跃出胸口。「真的是你吗?我是不是在作梦?」
她不禁想起那个印象深刻的梦,更怕此时的欢喜待会儿又是一场空,这样的折磨会把人逼疯的!
「不是梦,真的是我,我已经没事了。」卫天朗嗓音中的温柔有着无穷尽的怜惜。他可以想象以为他出事的她及母亲,有多么伤心欲绝。
「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为什么到现在才跟我们联络?伯母一直派人找你都找不到,还以为你已经……你知道我们有多伤心、有多想你吗?」她胀红着脸,难掩激动的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