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我留着这钱只是好玩罢了。」
「为什么妳会以为我只是报恩,而不是真正喜爱妳呢?」
她用力眨下眼皮,摇了摇头,哭道:「当初你怎会想要娶我?」
「当初……」他沉住气,回答道:「这是妳爹的提议。」
「你可以拒绝啊,继续向我家追讨米钱,不然就将田地拿去,何必一定要娶一个不事生产、坏脾气又不懂礼教的大小姐?你这不是报恩是什么?!」
「没错,我的确是以报恩的心情抹销夏家的二千两粮钱。因为有了夏家小姐的二十两,造就了日后赚上数百倍二千两的牛青石,我衷心感激夏家小姐,娶她,就是想好好疼惜她,给她过好日子。」他轻轻抚上她的脸蛋,以指腹为她拭泪,笑道:「没想到她以为我是一头俗气的肥牛,不愿意嫁给我,还跑来要求退婚。」
「说来说去,你就是报恩!」七巧让他手掌的热气给熏红了脸。
「是报恩又如何?小姑娘那么勇敢,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独自上门要求退婚,我当然希望我的恩人平安幸福、快快乐乐地跟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所以我没有二话就答应了妳。」
「你后来不该帮我开店……」
「说到开店,这就是做生意了。自被妳抓帐之后,我有少拿妳一分钱吗?欠款也慢慢在还清了,帐簿记得一清二楚。」
「可你做得那么多,分明是在报恩,我不要你背负恩情的担子,你做得够了,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做了!」
「呵,原来这就是妳老将『够了』挂在嘴边的原因。够了,不用再理妳了,是吗?可妳又舍得下我去逃亡吗?」
厚脸皮!七巧好想哭,用力抿住唇瓣不说话。
牛青石长叹一声,将她搂进怀里,不住地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七巧,我懂妳的心思。妳因为有着那样的爹,怕我娶了妳以后,妳爹会仗着找到一个金龟婿,继续予取予求,往我这边拿白米、挖银子;而我碍着咱是女儿女婿的晚辈身分,只好不得不供给他的需求。妳不想这事情发生,因妳爱护我,不愿让我为难,这才想跟我银货两讫,是不是?」
「呜哇!」被揭穿了!七巧放声大哭。
「也许,我一开始是报恩,但和妳相处以来,我更喜欢妳,愿意为妳做一切的事;我不要跟妳银货两讫,我要咱两个妳欠我、我欠妳,纠缠不清,有恩就有爱,恩恩爱爱,这辈子当一对恩爱夫妻。」
「呜呜!」她也好想跟他当恩爱夫妻,让他这样子哄着,可是──「我们夏家是一个大窟窿,我不能拖你下水啊。」
「我牛青石何等人物,既然要娶妳,就要有本事应付、解决所有难题。妳放心,全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呜……」
「傻七巧,别哭了。」他抬起她的脸蛋,逸出一抹微笑。「来,我帮妳擦擦泪。」
七巧痴迷地看着他,那些什么报恩、欠债、银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见了,眼里只有他俊朗的笑容和无尽的柔情。
心从云端落了地,稳稳地落在他这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长住久安。
至于他爱报恩就报恩喽,她会让他一辈子都「抱」不完。
「青石!」她用力抱住他,将自己窝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哎哟!骨头断了!」
门边传来痛苦的哀号声,吓得七巧又往牛青石的怀里蹭去,而他则是紧搂着她,两人齐齐望向了门边。
七、八个人叠罗汉也似地压成一团,有夏府家丁、粮行伙计,还有压在最下面发出惨叫的米多多。
「呦呜,上面快起来呀!压断我的手就不能帮他们办喜酒了!」
「对厚,快拉多多小爷起来。呜啊,你踩到我的脚了。」
「痛啊!呜呜,这就是偷看老板谈情说爱的现世报啊!」
「下回要偷看,先回去练习站桩,脚步才稳。」一个细长瓜子脸、身形也修长的男人笑咪咪地拉起一个伙计,再探头进来。
「罗兄!你怎么回来了。」牛青石惊喜地道。
「啊!牛兄,幸好是喜事。」瓜子脸拱手笑道:「我瞧你跑得那么急,怕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而且没你在旁边指点,我一个人去四川也挺无聊的,就跟在你后面回来了。」
「罗兄,你真是我的贵人啊。」
「嘿嘿,总算轮到我上场了。」
第十章
日头升起,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此乃黄道吉日是也。
牛青石站在七姑娘小铺门前,皱着眉头,伸手将大门的封条撕去。
「所有看得见的狗皮膏药全撕了,再将贴过的痕迹洗干净。」
「是!老板!」伙计们提了水桶抹布,神采飞扬地大撕特撕。
「七巧,进来查点货物吧。」牛青石回头握住了那柔软的掌心。
「嗯。」七巧怀着不安的心情,让他带了进去。
也许是夏老爷仍要这间铺子做买卖赚钱,所以各色货物仍整齐地摆放在原有的位置,然而七巧眼熟,很快就看出端倪。
「娃娃……俄罗斯国的娃娃不见了。」她难过地噘了嘴。
「我会拿回来。」他摸摸她的头发。
「还有一个水晶雕鱼跃龙门文镇,可能被拿去孝敬知府了。镯子好象也少了好几只……唉。」
「别叹气。」他往她额头轻轻吻了一记,微笑道:「缺什么,妳全部记下来,这些都是要讨回来的。」
「好!」七巧打起精神,开始盘点存货。
牛青石走出门外,伙计已经抬来桌子,往大门边一放,再搁上数张竹椅,提来一壶热茶,摆出几碟糕点,俨然就在大街上开起茶水铺来了。
来往行人见到牛青石竟大胆揭去封条,皆好奇地驻足观看。还有知道情况的亲朋好友,也是一早携家带眷过来助长声势。不消片刻,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哇,苏州城的老百姓果然勤奋,这么早就出门忙着。」瓜子脸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竹椅上,摇头晃脑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可得喝点热茶醒醒脑子。扎那,你也坐下来吧。」
一个脸孔像是被熨斗压过的圆饼脸跟在他身边,摇了摇头。
牛青石来到桌边,笑道:「罗兄,你慢慢喝,可能还要等会儿。」
「看来是不用等了。」瓜子脸微笑望向自动分开一条路的人墙。
「牛青石,你好大的胆子!」夏公明脸红脖子粗地跑来,一见铺子拆去封条,大门洞开,又是惊怒地道:「你拐走我的闺女,还胆敢撕毁知府大人的封条,你有十个头颅都不够砍!」
牛青石抱个揖道:「夏老爷,您赶来辛苦了,请这边坐。」
「我不坐!」夏公明朝大门吼道:「女儿!妳给我出来!」
「妹妹,妳今天要出嫁啊,快回家梳妆……你们让我进去嘛!」
夏仲秋跑到大门边,想要进去找人,却被伙计挡住。
牛青石又道:「夏老爷,夏少爷,稍安勿躁。因为这位罗公子对苏州的刺绣工艺很感兴趣,听说七姑娘手艺好,所以过来这边瞧瞧,没料到里头有点凌乱,他还在等着整理妥当再进去。」
「封就封了,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能进去。」夏公明冷眼打量瓜子脸。「不知死活,等知府大人来了,你们两个准备受死吧!」
瓜子脸悠闲地嗑瓜子,这时一身红蟒袍的周文德怒气冲冲地拨开众人,直冲到夏公明跟前。
「夏老爷,你要给我一个交代!」周文德气急败坏地道:「我这身行头都穿好了,正要上夏府迎亲,却有人告诉我新娘子不见了!」
「我这不就在给你交代了吗?我女儿就在里头。」夏公明指着铺子大门。「偏生这批土匪拦路,简直是当起山大王了。」
「呜,妹妹,妳不要败坏夏家门风啊。」夏仲秋哭丧脸哀求。
「还是请几位坐下来,等知府大人过来再谈。」牛青石从容自在,以主人的姿态招呼宾客。
「牛青石,你别作梦了!」周文德俊美如常,只是笑容显得狰狞。「夏七巧是我的了,你藏得了她一时,藏不了一世!」
「是吗?」牛青石语气平静,懒得理会他,又道:「夏老爷,我想先跟你清算一下。」
「清算?」
「是的。」牛青石转过身,接了伙计从铺子里递出来的一叠簿子。「我要跟您计算清楚,如果你一定要嫁女儿的话,你应该还我多少钱。」
「我又不欠你钱!」夏公明惊道。
「首先,是这间铺子的价格。」牛青石自顾自地说下去:「这铺子明明是我的,里头的货物也是我出资批购回来的,这里有房地契和帐本可供查验;您叫知府封了,打算收回作为夏家财产,这没道理呀。」
「这是我女儿的……」
「我想只要是任何一位清廉公正的大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属于牛某人的财货,如果您真要拿去作为夏小姐的嫁妆,行!连房带地还有里头的货物,约值三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