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衣服放在织心身旁。
织心拿起衣服,背过身去穿衣。
「是他伤的吗?他伤了你?」她问。
绿衣人不答。
「我知道是他伤你的。」衣服穿好,织心转过来。
「你,你为什么要带我走?」织心忍不住问她。
绿衣人怔立半晌,然后才答:「因为你不愿意。」
织心胸口一紧。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她别开眼,问了另一个问题。
「竹屋是我们的一个据点。」绿衣人答。
「但是那据点早已被扫荡。」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织心恍然大悟。
「所以,现在我仍然在竹屋内?」她猜测。
绿衣人唇角牵动。
「不是,你在竹屋之下。」
「竹屋之下?」「你并非真的坠落万丈深渊。」
「莫非是那条地道——」
「地道只是一个幌子。在深渊下方有一块踏石,踏石紧贴着岩壁,岩壁内有一条小道通往山腹,我们已经在山壁内。」织心睁大眼睛。
如果一直待在王府,穷她一生,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奇遇。
「那么,在山壁内的人,要如何出去?」织心越来越好奇了。
「山壁内有暗流,通往山谷底的溪壑,溪水流出山谷,就到了河口。」
「这实在太奇妙、太惊人了!」织心喃喃道。
「你所有的问题,我已经给你答案。现在我的问题,你也该给我答案了。」
「我已知道这许多秘密,倘若没有答应,就不能活着出去了?」
「你很聪明。」织心沉吟。
「我还有一个问题。」绿衣人眯眼。
「说吧!」「红豆绣庄并不特别,我也没有名气,你何故为了我大费周章?」
「这个问题你已问过,我也已回答。」
「但是答案不足以说服我。」
「你想要听什么样的答案?」
「我想要听你心底真实的答案。」
绿衣人沉眼看她,然后这么说道:「没有其他真实的答案,上一次的答案,就是真实的答案。」这个答案当然不算回答。
但是织心已明白,从绿衣人口中,她再也要不到其他答案。
「现在,你已没有其他路可走。」
绿衣人往下说:「其一,知道芝兰亭秘密,如不答应,必死。其二,拒绝如意轩,你活着,也不会痛快。」织心怔怔看着她,半晌,她却淡淡笑出来。
「你说话一向如此简短有力?」
「人活着,不该浪费力气说废话。」织心又笑了,这回,是会心的笑。
「听起来,我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你答应了?」绿衣人缓下眼色。
「答应了,就可以立即回到红豆绣庄?」绿衣人却摇头。
「你必须离开红豆绣庄。」
「为什么?」织心的笑容消失。
「因为孔红玉不会放过你。」
「我也不怕,不管她要如何对付绣庄,我不能逃避。」
「除了对付绣庄,她会对付你,你一定不能回去。」
「我离开绣庄,你与我合作,还有价值吗?」
「你本身就是价值,芝兰亭也不会放弃红豆绣庄。」织心不语,她想到雍竣。
他已经承认与如意轩有关系,如果孔红玉要对付她,雍竣也会对付她吗?想到这里她眉心锁起,凝成一股轻愁。
「为了利益,他不会犹豫。」绿衣人突然说。
织心抬起眼,茫然看她。
「你说什么?」
「就算你是他要的女人,为了如意轩的利益,他不会阻止孔红玉。」绿衣人再说。
绿衣人猜中了她的心事!「你知道他是谁?你知道他与如意轩的关系?」
「能在这世间上立足,都有耳目。」绿衣人说着与上一回见面同样的话。「看起来,芝兰亭的耳目众多。」
「如意轩的耳目也不少。」织心笑了。
「我还是要回去。」她却说。
绿衣人不说话。
「如果丢下红豆绣庄不管,我对不起玉贝勒的托付。」
「芝兰亭会照顾红豆绣庄的生意。」
「红豆绣庄不是芝兰亭的,红豆绣庄就是红豆绣庄,红豆绣庄的绣品卖给芝兰亭,但是红豆绣庄并没有卖给芝兰亭。」织心一字一句地道。
她要绿衣人理解,这其中的差别。
「你一定要回去?」
「对。」织心毫不犹豫。
「那么,我要派人保护你。」
「我不需要——」
「从你我合作这刻开始,你已是我芝兰亭的财产。」绿衣人冷酷地道:「只要是芝兰亭的财产,就要接受芝兰亭的保护。」她坚定的语气不容分辩。
织心不再说话,叹口气,她自忖可以在这一点上妥协。
然而,与芝兰亭合作,究竟是对是错?到了这个时候,织心仍然无法厘清。
「我也有一个问题。」绿衣人忽然说。
「什么问题?」
「你为何答应?」
「因为你希望我答应。」
「如意轩也希望你答应,但是你没有答应。」织心淡淡地笑。
「是,因为我是为了你而答应的。」
「为了我?,」「为了你说的那句话。」绿衣人眯眼,回想自己曾经说过什么话。
「「因为我不愿意」,所以你带我走。」织心告诉她。
绿衣人定定地回视她,两人相望无语,彼此却已了解对方的心意。
稍后,绿衣人对织心说:「你该回红豆绣庄了。」
第七章
「你为何阻止我?」阴湿的冷窖中,一名男子质问绿衣人。
「因为您说出「这压抑已太长久」七个字。」绿衣人恭敬地答。
男子眸光乍冷。
「因为这七个字,倘若您在那里要她,事后,您必后悔。」绿衣人又说。
「我为何要后悔?!」男子冷怒。
「既已如此压抑,若未经过深思而行,您必后悔。」绿衣人再说。
男子寒视她。「用得着你来教我?」绿衣人低头。
她该说的话已说完,现在,任凭处置。
男子冷看她片刻,才低缓道:
「你的任务,是保护她。」
「是。」
「你不多事,而且话少,所以我命你保护她。」
「是。」
「多事的人,通常死于非命。」
「是。」
「话多的人,通常最快没命。」
「是。」
「今天你不但多事而且多话。」
「是。」
「再犯一次,拿你的死尸来领罪。」这话比地狱的寒焰还冷。
「是。」
绿衣人虽是个女人,然她仍面无表情。
她只是一颗棋子,一颗最微不足道的棋子。
服从与听命行事,便是她的命运,生下即已注定的命运。
她从不多事,也从不多话。
今天是出生后头一回多事,也是出生后头一回最多话。
但今天,她的主子没有要了她的命。所以她会记着,从此不可再多事更不可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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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心回到红豆绣庄,却看到大白天的绣庄的门已关上,田七坐在店内百无聊赖,闲来无事拍苍蝇。
「为什么把店门关了?」进门后,织心问田七。
「姑娘出去一天一夜,难怪不清楚!」田七瞧她一眼,回答的声调也是懒洋洋的。
「我该清楚什么?」
「姑娘没瞧见吗?绣庄门前站了两个黑白双煞,昨天与今天,这两个瘟神不仅吓跑所有客人,绣庄只要一开门,这双煞就进门来要吃要喝,应付不好还得小心拳头,这样咱们绣庄还开什么门?」田七道。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报官了吗?」
「官?」田七嗤哼一声。
「在这苏州城的地界,官哪里敢管如意轩的事!」
「如意轩?」织心眉心深锁。
「你确定那两名恶煞是如意轩派来的?」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难道就没人能治如意轩?」
「跟如意轩作对,本来就不聪明。」田七冷着脸答。
织心知道她拒绝如意轩一事,田七并不高兴。
「不能这样下去,绣庄还是得开门。」织心说。
「开门?」「对,去把门打开,绣庄得做生意。」织心坚持。
「庄内人都散了,只剩两个绣工,做什么生意?」田七道。
「人散了?」「对,没生意可做,我就叫他们回家,要不咱们还得付工钱,坐吃山空,那怎么成?!」田七道。
织心沉下气,她知道对田七生气没有用。
「立刻去把人找回来,明天就开店门。」她只对田七这么说。
「可是——」「就这么决定了。」她坚定地道,然后就转身进了内堂。
田七瞪着织心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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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月明。
黑影映在白纸窗格,衬以惨澹的月华,格外沭目惊心。
杀手已震断门栓,走入屋内,本是轻而易举之事,然而太轻易的事情,总令人觉得不安。
因为不安,杀手回头望了眼屋外。
屋外无人,没有动静。
杀手暂时放心,悄声掩至床前……
床前人儿窝在被中,杀手咧开嘴,露出狰狞的笑脸。
他已听说,床上是个美人,是个世间难得一见的美女。
不管是不是杀手,他是男人,男人总喜欢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