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极端隐蔽又绝不会为人所发现的世外桃源,事实上竟然是雍竣在江南的栖身之所。
至于谷底深潭,连结山腹地水,是通往外界的道路。然而水路交错纵横、极其复杂,再者进入洞天之时水势逆行,若非有人当先领导,根本不可能进入这洞天。当日织心与雍竣一起掉落寒潭,她本来没命,因为玉贝勒以千年野山参为她吊气,桃夭来后先救身弱的织心,再救重伤的雍竣,织心为女子,虽身弱但体好无损,经桃夭妙手回春,保命不难。再来要救雍竣,就非三、两天易行之事,再者桃夭救雍竣活命之后已去,雍竣却需花费月余时日,调养将息,体力才能渐渐恢复旧观。
织心每天待在雍竣身边照顾,他抱她时,她从未拒绝,也任他怜抚……
他知道,他已得到这个美人。
他不仅得到她的心,还得到她甘冽如春泉一般的柔情。
但织心仍有心事。
雍竣也许明白她的心事。
因为在他面前,她的笑容虽始终开朗温柔,但往往在笑容消失之后,她的眼神看来却有无尽的哀伤。
然而织心不说,雍竣也不提……
他们之间似有默契,直至来到谷底洞天三个多月后,雍竣伤势已好,体力也完全复原之时,织心睑上勉强装出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
这日,他在潭边练功,她留在屋里叠衣。
织心把一件件衣物从衣箱里取出,然后叠成许多小件,放到摊在床上那块白布中央。
待衣物都整妥了,她将白布捆起,这是一个随身的小包袱。
包袱才刚整好,雍竣正巧走进来。
「你在做什么?」他瞪着她手上的包袱,问她。
「奴婢在收拾您的包袱。」织心温柔地对他说。
她对他微笑,笑容却失去了甜味。
「收拾我的包袱?为什么?」
「因为您的伤势已好,体力已回复,您该离开这里,回到王府了。」
他看了她半晌,然后沉下声问:「谁告诉你,我要回去?」
「没有人告诉奴婢,但奴婢知道,您一定得回去。」她柔声说。
雍竣走到她面前,定定看她。「你要我回去?」
织心一笑,笑得真诚,笑得哀伤。
「您不是普通人,不可能一辈子困锁在这谷底。然而一旦出谷,您是贝勒爷,不是平民凡夫,该面对的问题总得面对。」她内心忧喜参半。
他身体调养好,她确实高兴。
然而,他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谷底洞天:水远不见天日。
「例如什么问题?」他沉眼看她,嘶声嗄问,并伸手撩拨她颊畔的落发,再轻轻滑落那片霜白似雪的粉颈。
「例如,」她顿了顿,因为那双炽热的大手此刻已探入她衣襟内,按在她软热的胸口上。
「例如,您有未婚妻子,那未过门的女子何其无辜?您不能辜负一个一无所知,一心只等待成为嫁娘的女子。」她说着,并压抑地吐气,娇靥艳若桃李。她虽不习惯他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求欢,然而她从未拒绝他贪恋的手及缠绵的唇,因为她也痴恋他的一切。对她真心所爱的男人,她愿意给予。
雍竣坐着,自身后拥住令他贪恋不休的娇软身子。
「我教你练剑,我们可以远遁红尘,萍踪侠影,从此做一对逍遥神仙。」
他低嗄地道,自她身后咬开颈后的肚兜系带,扯下她肩头的衣,缠绵似雨的吻,落在她脂白柔腻的纤弱雪肩。因为这话,织心笑了。
「平凡人永远做不成神仙,您知,我知。贝勒爷有这样的心意,奴婢就算死也会含笑而逝。」
「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他顿了一顿。
「不,奴婢明白,贝勒爷是认真的。」她说,不带笑语。
雍竣已停手,扳过她的身子。
「你真信我吗?织心?」他沉声问她。
她直直地看着他的眼,咬唇,点头。
「我信。」她笑着说。
强笑时,她眼底含着酸涩的泪。
雍竣不动声色看了她半晌。「是吗?」然后淡问。
织心不再说话。
她聪慧、她心巧、她温柔、她爱他……
然而这些都不够。
就因为她爱他,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就算爱一个男人至极,明明知道她所爱的男人必须另娶别的女人,也不能丝毫不伤心。
除非爱极生恨,恨极无情,无情后才是无心。
只有无心的女人,可以放任她的男人去娶别的女人,而不会伤心难过,不会失意落寞。
织心再聪慧灵巧,她毕竟是一个女人。
「如果一定要出谷,那么我走到哪里,你便跟我到哪里,是吗?」他问。
织心看他半晌,然后点头。「是。」
「即使我未来的妻子不容你,福晋不愿留你,你也坚持不走,永远跟在我身边?」他再问。
「对。」她毫不犹豫地答。
她不能再失去他,永远都不行。
即使对不起别人,她也不会再离他而去,除非他叫她离开,除非他不要她。他的眸子忽然黯下,眼光变得深沉。
「织心,」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颚,粗砺的拇指爱怜地抚摩她柔嫩的颊,嗄声说:「现在,就算你要走,我也永不可能放开你!你永远是我的,不仅你的身体是我的,就连你的魂魄,也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话毕,他忽然一把将她抱紧,紧得就像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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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谷底洞天之后,雍竣的确带着织心一起回到京城。
然而他们却未回到巴王府。
夜里,他携着她飞檐走壁,来到城郊西侧一处大宅。
「贝勒爷,这里是?」织心问。
她不掩诧异,因为他们伏在屋檐上,偷看屋内一名女子正低头绣花。
从织心的角度只看得见那女子的侧颜,但见她黛眉红靥,眼藏弱水,肤白赛雪,丰腴娇袅,这女子绝对是天生尤物。
「这位姑娘是谁?您为何带我见她?」织心又问。
雍竣笑。「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意浓格格。」
织心的胸口抽痛了一下,然而她还是笑了笑,低声叹道:「您的未婚妻不但是一位格格,还是一个美人。」她说,语气里没有丝毫嫉意,只有一丝落寞。
「你不认得她?」他却问。
织心一愣。「我岂会认得她?」
他低笑。「再看清楚一点,你也许会认出她是谁。」
织心茫然凝向窗内小阁,对着那女子的举止神态看了好半晌……
她吸了口气,忽然想起,她在哪里见过这对眼睛。
「那日福晋给您瞧过格格的画,还有——」
「还有,你其实已见过她本人,还不止一遍。」他幽幽接口,代她把话说完。此时,织心已知道这位「意浓格格」究竟是谁,可知道真相后,她简直不敢置信!
「但是,她为什么会——」
「说来话长,未来我再慢慢解释,让你明白。」他再打断她的话,笑看她惊叹、嫣红的小脸蛋。
「那么,你们之间,难道……」这一回,是她没把话说完。
「你想问,我们之间,难道没有暧昧,没有情愫?」
她不语,虽相信他,可她实在太过惊讶,所以不能不问。
「我若回答你没有,不做其他解释,你信吗?」
她看着他,然后点头。
「我信。」
「为什么信?」他眸光深邃。
「因为您没必要骗我。您明知道就算您爱她,我也会一生一世跟随您,永远不离。况且她原本就是您的妻,您原要娶她。爱她,那是应该,不爱,才是不该。您原不该辜负她。」她说。说得心安理得,说得坦坦荡荡。
他看着她,眸底的眷恋由深爱到惊喜,然后再渐渐升华。
「织心,我的织心,你为何会生得如此聪明慧心?纤细灵透?」他低头吻她柔唇,叹息着呢喃。
「贝勒爷,您何时娶她?」半晌后,织心微笑着轻轻推开他。
她的笑,是真诚温柔的笑。
「我永不可能娶她。」他却说。
织心愣住了。「可是,福晋她——」
「不管额娘怎么想,一生一世,我只要一个女人,柳织心。」
这瞬间,这番话,逼出了织心的眼泪。
「但是,贝勒爷,您不该为了奴婢一人,辜负许多人的期待。」
「就算辜负再多人的期待,我也毫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
这三句话,让织心好不容易咽下的泪,又流成了河。
他揽她入怀,吻去她颊畔的泪,低喟道:「何况,我不能娶她。」
「什么意思?」
「你明白,她不是一个普通女人,如果要嫁人,必定为了某种目的。」
他的话,却说得不明白。
「现在你看到的,是坐在京城王府里的她,但实际上的她却不是现在的她。你既然明白,就该知道她不可能如寻常女子,安分嫁人,只为寻找归宿。」雍竣又道。
她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一个女人终归要嫁人,何况,她是一名格格,必定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