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看着朦胧月色下的大片草地,的确没有半朵含苞待放的花。传说中,只有真爱的归来能让山岭上的花朵盛开。
他们曾经多次试着以人为的力量种下花种籽,并在每一年的春天来临时,等待遍山开满黄色的花朵,然而年复一年,想看见花开的愿望一直都未能实现。
不晓得为了什么原因,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有点心慌。
「也许是因为真爱往往不容易找到的缘故。」娃娃归结出一个结论。
那结论却令他悚然瑟缩。「……娃娃,我爱你。」这辈子,他知道自己将会不厌其烦地重复这句话。他必须让她相信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是真爱。他离开了又回来,这一次将是永恒;她绝不是等不到情人归来的老橡树。
「你知道吗?我想我相信你。」她抬头凝视着他说:「我要你知道,我很高兴你终究回来了。」
「我不得不。」他停步下来,看着月光遍洒整座山岭。
那景象很奇特,因为今晚的月光照说不应该如此明亮。下弦月。夏至日快到了。
他低头望进她的眼中,终于发现了这辈子他一直在找寻的东西。不是自由或独立,也不是外在的成功或种种表象。
简简单单的一个答案就在他的眼前,而他竟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看清这一点。
他看着她说:「这辈子我都想要你。我很庆幸我终于找到勇气承认这一点。」而且感谢老天,还没有太晚。
娃娃伸出手,抚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你一向都很幸运。」
「的确是。」而他可不打算对此有所抱怨。此刻他正牢牢捉着他的幸运,完全不打算放手。「我爱你。」
这是他今晚第五度对她说出这三个字,至于其它表白情感的语句更是多得不胜枚举,印证他急切想让她了解的心情。
她想他真的很缺乏安全感,所以她便牢牢地握着他的手,下定决心,这一次,他们不会再把事情搞砸,因为她不打算让他再离开她或吓得逃走。
十年啊……过去的她太骄傲,自以为了解爱情的真谛,但到头来,看不清自己感情的人或许正是她自己。现在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在爱情面前,她决定低下头,学习谦卑。
「告诉我,梓言,美国的英雄漫画超人是哪一年出版的?」
「1938年。」他飞快地回答。
真的变成漫画大师了。嗯,这就是所谓的真爱无敌吗?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呀。为了爱她,他这回真的下了很多工夫。
「我答对了吗?」
「你知道你答对了。」她微笑地告诉他:「正如同你知道,我也爱着你。」
「我的确知道。」他低下头说:「可是在爱情面前,我想要谦卑一些。我不想再把爱视为理所当然,我不会让你后悔爱我,我希望你能爱得值得。」
娃娃已经觉得很值得了,可是如果他坚持的话,她也不打算抱怨。
她抬起头看着他,觉得今晚所发生的事情看似水到渠成,但背后却潜藏着许多暗潮。若不是在幸运之神费尽心力的眷顾下,也许无法走到安全的这一边,让一切拨云见天,明朗真心。
这真是太好了。他们凝望着彼此,心里头不约而同地想到:他们还有一次机会能重新开始认识对方、了解爱情的真貌,真的是很幸运很幸运的一件事。
今夕,爱,终于因为坦白而令人不再畏惧。
停歇了十年之久的爱情协奏曲,他们终于跨过那道休止符,得以再度携手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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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夜已经非常的深。他送她回到家门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不确定是否该先吻别才道再见,她替他做了决定,轻轻吻了他的唇,预祝好梦。
不意外会在客厅内发现一盏等待归家女儿的小夜灯,娃娃轻声地推开了门,发现小妈斜靠坐在沙发上,在柔和的灯光下翻看一本老旧的相本。
她没有费事的打开大灯,只是悄悄地走向母亲,在她身边坐下后,偏着头偎在母亲身边,一起看着那本相簿。
「这是你三岁时的样子。」小妈一边翻着相本一边说:「当时我和你大爹几乎要发誓,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东西。」那种感觉跟一见钟情很像,只是对象是一个三岁小女孩,而他们立刻就决定要成为小女孩的父亲。
「的确是我。」她颇得意的说:「我小时候就一脸聪明相,人见人爱呢。」完全忘记曾被关在慈爱育幼院时的黑暗岁月,倾尽全力只想看着光明的一面。
小妈大笑出声,合上了相本,握着宝贝女儿的手。「今晚谈得怎么样?」
「你知道我跟谁谈话去了?」娃娃有点讶异,随即摇摇头想,不该意外才对,流言跑得比光速还快,这是小镇一贯的风尚呀。
「当然了。」小妈解释:「你一离开老巴那里,一群喝醉酒的男人就沿路广播事情发生的细节了。另外,你那个传闻中的『新欢』已经醉得让人扛回住处去了。」
「唔,我想小林能应付一个醉鬼。」杜维刚现在正借住在小林那里。镇上只有一家地点颇为偏僻的汽车旅馆,并不适合长期居住。
「不谈其他人了。」小妈说:「回答我,娃娃,你今晚跟他谈得怎么样?」
「谈得很好。」娃娃诚实的回答。
「有多好?」
想起梓言,娃娃忍不住微笑起来。「小妈,你知道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心语小妈怔了一下,随即会意地道:「我想那应该是一种会让人患得患失、却又同时快乐无比的感觉吧。有时候,你会觉得像是在夏天里吃一碗冰凉的牛奶芒果冰;有时候,你又会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很高的悬崖上,任由风吹拂着你的脸庞,而你正犹豫着是否要往下跳。爱情往往会令人奋不顾身……」
「经验之谈?」娃娃眨眨眼,调皮地问。
「没错,是经验之谈。」小妈承认。她也爱过,那份感情一直都妥善地存放在她的心中,让她时常反覆回味。尽管她拥有那份爱情的时间很短暂,但一个人一辈子总要经历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才能不枉此生。所以她想她仍是幸运的。
娃娃抬起脸,喃喃低语:「我觉得我就像是正要奋不顾身跳下一座悬崖的人一样,同时我也觉得自己像是在经过一段很长的睡眠后,终于要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令人震撼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样的新奇,令我忍不住想要傻傻地微笑……小妈,我想我恋爱了。」深深爱着一个人,想与他永不分开就是这种心情吧。
尽管早已知道女儿已经长大了,有一天会属于另一个人,但心语小妈—仍忍不住热了眼眶,一股泪水涌上。
「你确定你是现在才开始恋爱的吗?」她拉了拉女儿的长辫子,微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在谈恋爱了。」
从女儿六岁、官家那个男孩七岁,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青涩的爱情就已悄悄萌芽,并在他们成长的过程里等待觉醒,好似这一辈子他们都在等待着对方。
有时候她会模糊地觉得,当年她会带着娃娃来到夏日镇,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顺从命运的召唤,娃娃注定要在这块上地上遇见真爱。
没有察觉到小妈复杂的心情,娃娃撒娇道:「小妈,你知道吗?以前我有点害怕,总是离那座悬崖很远很远,直到现在我才有勇气去面对、接受、付出。答应他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站在最高的看台上,大声地向全世界的人宣告,有一个人真心爱着我,而我也将一辈子爱他,我们真的会永远在一起;那种对彼此的心意百分之百确定的快乐,几乎要把我淹没,使我差一点支撑不住发软的腿。」
直到现在,尽管梓言不在她的身边,娃娃仿佛还能够感觉得到,那种爱情的暖流温暖地流过全身的纯然喜悦。
娃娃抬起头,眼神晶亮地看着她唯一所知的母亲。「小妈,我该怎么办才好?」会有人因为太过幸福而死掉吗?
小妈温柔地看着终于发现自己在恋爱的女儿,有股想哭的冲动,但最终她只是微笑地对女儿说:「那就勇敢去爱吧,娃娃,要勇敢去爱。」
在这一刻,她总算能够放下对女儿的忧虑了。她相信未来一切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甚至包括将来,她是要以父亲或母亲的身分,将女儿送上礼坛,交给另一个可以信赖的男人。
她想她/他真的得快点选一边站才行。
但真的有点难。因为他既喜欢当女人,也喜欢当男人呀。真不知道是谁规定一个人只能选一种性别、扮演一种身分的。
更或许,他已对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为之疯狂?
第七章
适时选择沉默也是一种社交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