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
「祸害遗千年你没听过?」
「呼,那就好。」当年官老爷像个恶魔党一般,让她最好的朋友活得不快乐,她跟他之间的斗法还没斗过瘾呢。
「娃娃。」
「嗯?」她抬起头来,指尖抚着他额前柔软的发丝。
「刚刚……我好像又变成以前那个年纪还很小的我,想到再也看不到妈妈,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我们已经长大,不用再害怕孤单了对不对?」
「对。」她突然觉得心好痛,强忍着眼泪不敢流出。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害怕会再度失去?我明明……很讨厌他……」
「担心失去,跟年龄没有关系的,梓言。会担心,只是因为我们在乎……会不会,也许你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在乎官老爷?」
「可是他很残酷又很严厉。」
「对。」
「他很少给过我好脸色看。」
「对。」
「他脾气真的坏透了。」
「对。」那也是事实。她都知道。
「那么为什么我还会在乎他?不想失去他?」
「你难道不知道吗?」这十年来,他究竟都过着怎样的生活啊?「梓言,或许是因为在心底你很清楚,当你为失去而悲伤的时候,他也同样悲伤。你们伤心的方式,其实很像很像。」
「是这样子吗?」他很想要相信,但内心仍然顽固地拒绝面对真相。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有时候人会做一些很蠢的事,即使明知道是错的,却还是忍不住会去做。你有没有做过这种事呢?」
他沉吟了很久,没有说话。
「需要我提醒你吗?」她说:「七岁那年,你带着我离家出走,那天晚上正好有一场暴风雨;十七岁那年,你一个人偷偷搭车跑掉,让我们所有人以为你逃家,只有我知道你已经离开小镇,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思及当年被抛下的情景,她就忍不住全身颤抖。
他抱紧她的身躯。「你这爱记恨的家伙,每一件我做过的蠢事,你都得记得那么清楚吗?」
强迫自己深深吸了口气,她说:「提醒你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官老爷他有时也会做出一些很蠢的事,我不会因为他年纪大就认为他做的事全都是对的,人犯错是不分年龄的。他不习惯表露自己的真感情,你不觉得这跟你刚好有点像吗?」
「他……是这样子吗?」他们有点像?
「你说呢?」真想一棒打醒他的硬脑袋呀。
梓言不自觉的再度陷入了沉默。
「不想承认?」她了解地问。
这回他承认了。「不是很想。」万一他以后也变成像他那样的古怪老人,可一点儿也不好。
她松了口气,笑了。「这就够了,我想我从来也不敢妄想你们能真正和解,毕竟那太无趣了,不是吗?」
他因此说不出话来,只是好紧好紧地抱着她。天啊,她为什么会这么地了解他?假如能永远不放手的话,不知道有多幸福。只是他还有机会当她身边唯一那个可以如此拥抱她的人吗?
「咳、咳。」还穿着手术拖鞋的周医生站在走廊上看着这一对传闻中的恋人。
梓言连放手都不曾,只稍稍转过身看向周医生。
「不介意的话,私下谈谈可以吗?」周医生说:「我想……你可能也比较想要私下谈吧。」
娃娃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梓言只好不甘不愿地松开手。「一定得谈吗?」
年过半百的周医生只是微笑。「其实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而已。到我办公室吧,好吗?」
梓言看着娃娃。「等我一下,好吗?」
很神秘喔。「为什么我似乎总是在一旁等待的那个人呢?」不是很乐意放手的说。
梓言因此十分为难,不愿意走开。
周医生介入道:「小姑娘,把他借我一会儿就好,保证原封不动还你。」
犹豫半晌,她终于勉强答应。「好吧。」她放弃追问,让他们秘密协商去。「只是别忘了付我租金啊。」一小时一亿美金会不会太少?
唉,梓言,你藏了什么秘密不敢让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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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到办公室,周医生便直接地问:
「官先生,你麻醉的技术非常熟练,我可以请教你,你是哪一科的医生吗?」
「我不是主治心血管科的。」所以刚刚在手术室里,他只做辅助的工作,把主要的工作交给专业的周医生。
「我也猜你不是。」不然以他关心家属的程度,可能会自己动手处理病患的突发性心肌梗塞。「你应该知道,夏日镇只有这家医院,你们小时候我都治疗过你们,还记得吗?」虽然他主治心血管科,但身为镇上唯一一家地方医院的院长,很多紧急的突发状况也经常得由他来处理。
「记得。」他跟娃娃以前是这家医院的常客。
「那好。」周医生说:「你应该也很清楚,镇上非常地缺乏专业的医生吧?」未等梓言回答,他已经接续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邀请你加入小镇的医生团队。当然,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愿。」
梓言考虑了很久才道:「这家医院里没有妇产科。」
周医生眼睛一亮!「该是有的时候了,不是吗?」不然夏日镇的妇女在怀孕时都得辛苦地到外地医院去生产,来来回回之间,实在太过奔波。
「我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开业。」事实上,他根本还没想那么远。当初他只是很冲动地想要回来而已,他甚至连行李都没有全部打包,只带回了自己。
「现在想也不迟吧。」周医生说:「难道说,你还没决定要在这里定居下来吗?」看出他的犹豫,周医生忍不住继续道:「二十多年前当我来到这个小镇时,只一眼我就已经决定要定居在这里了。虽然我不是本地人,但是这么多年来,我早已经将夏日镇当成我的家乡,难道你不是吗?」
梓言不作声,内心依然激荡着,无法立刻回应。
要在这里生根、把这里当成家乡?
过去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可在外地游荡了十年之后,他唯一想念的,仍然只有这个他曾经不愿将之视为家乡的小镇。
他一直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想念她——想念娃娃;却从没有想到,也许有一部分的自己也想念着这个镇。
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试着在小镇上扎根呢?
如果没有开始,怎么会有后来的结果?
他想留在夏日小镇吗?答案是肯定的。
当初选择回来时的迷惘与不安、那遮住视线的雾,此时此际,终于缓缓地散了开来。
他想留下来,把这里当成永远的家。他真的想。
可为什么想这么做?理由到底是什么?
除了最重要的她在这里、也属于这里以外,会不会还有一点点原因是也许……他也能属于这个地方?被夏日小镇接纳?只要他现在开始努力、开始尝试的话……可能吗?他不确定,更不敢多想。然而有个开始,总是好的吧?
周医生看出他的挣扎,他走近梓言,拍拍他的肩。
「等你决定了以后,来找我。如果你不想加入这家医院,想自己开业,我也在此表示欢迎。无论如何,夏日镇确确实实需要一位妇产科医生。或者我可以大胆猜测,当年那个离乡的男孩也很清楚小镇真正的需要?」
所以才选择了当妇产科医生?
周医生一语惊醒了他。
梓言突然有一点点明白了。关于某一些在这个夜晚之前,他并不是很愿意去懂的事……
第三章
作梦当然是有益于身心的,但若只是空想,终究无济于事。
——《太阳报》「每周掰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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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一个寻常的上午,地点是一家寻常的医院。
病房内,窗户半敞,一方面可让新鲜的空气流入,一方面又不至于让房内的病人吹到风。
屋外的麻雀在窗外的电线杆上吱吱喳喳,好不欢喜;两两成双地在电线上跳跃,好不轻盈。
房间,窗内,陆续飘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我要喝水。」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要求道。
「来,水。」不久,一个语调平稳的声音回答。
然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但并没有持续太久,中气不足的声音这回略略加大了音量。
「我要吃苹果。」
语调平稳的声音仍然只是平淡回答:
「喏,苹果。」
「果皮的颜色不够红。」中气不足的那位挑剔道。
「这是改良品种的。」平稳的声音不卑不亢的回应。
「算了,我现在要吃水梨。」
「你气血虚弱,还不适合吃水梨。吃苹果吧,这已经削好了。」
又是一阵停顿,但很短暂,对话便又继续:
「那给我切一片西瓜好了,嘴巴渴得要死。」
「西瓜太凉又利尿,你现在最好忌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