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爱玛站在树荫下目送辛旺消失在小径尽头。迪生站在她身旁,一手抵在她头部附近的树身上,另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他跟她一样若有所思地望着小径尽头。
「兰妲一定是蓝法瑞在意大利的情妇。」他说。「她可能在他翻译出秘方后杀了他。」
「身为他的情妇,她一定知道不少梵萨的事,因而怀疑可能会有人前去找寻秘笈。」
他点点头。「所以她放火烧了秘笈,希望能掩盖行踪。」
她瞥他一眼。「你真好心,叫辛旺去你在约克郡的庄园避风头。」
「好心?」他皱眉。「我那样做是讲求实际,跟好不好心无关。」
她点点头。「当然是那样,先生。我早该想到你叫他去你的庄园只不过是一如往常地讲求实际。庇护涉嫌杀害社交宠儿的通缉犯是再实际不过的做法。」
他恼怒地觑她一眼。「在这里的事情获得解决前,辛旺在我的庄园会很安全。更重要的是,他不会妨碍我。」他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树干。「我不需要更多的事物令我分心,事情已经够复杂困难了。」
「对。」她清清喉咙。「提到困难——」
「怎么样?」
她把心一横。「我刚刚想到我也变成难题之一。」
「什么意思?」
「你雇用我作为吸引兰妲注意力的诱饵,以便你搜寻秘笈。」她从容不迫地说。「如今她死了,我的任务也跟着结束。我想你不再需要我了。」
「真要命,爱玛——」
「我完全了解,先生。」她向他保证。「只不过我们的协议显然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终止了。」
「我猜谋杀案可以归类于意料之外。」
「那也就是说,某些没有及时处理的细节现在变得相当紧急了。」
「紧急?」
「你每次都说你会处理,但一直没有动手。」她责备道。「现在我不得不坚持你按照我们协议好的条件做你该做的事。」
他转过头,用令人忐忑不安的眼神望着她。「如果是关于那该死的推荐信——」
「你答应过要写给我的。」
「跟你的臆测恰恰相反,你还没有完成我雇用你执行的任务。」
「你说什么?」
一手抵着树干,他倾身靠近她。「我仍然需要你。」
两人的唇相距只有两寸。她突然呼吸困难起来。「真的吗?」
「千真万确,葛小姐。」
他抽出插在口袋里的另一只手握住她的颈背,迅速把她压在树干上。她即使想抗议也来不及了,他的吻急切又猛烈地封住她的嘴。
就像前几次一样,他的吻掀起她的感官风暴。看来她认为人会习惯这种事的推测并不正确,爱玛心想。她轻叹一声,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他用大腿夹住她的腿,更加深入地吻她,吻到她膝盖颤抖、两腿发软。当他结束亲吻放开她时,她深吸口气,缓缓张开眼睛,看到他用神秘莫测的目光凝视着她。
「现在我只需要设法保护你。」他说。
她知道她的嘴巴至少开闭了两次,一片混沌的脑海才开始清醒。他的吻对她的头脑有强大的杀伤力。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浮上心头。等她雇用期满,不再有迪生的吻温暖她的感官时,生活会变得非常单调乏味。
「保护我?」她知道她听来像白痴,但她的注意力还是无法集中。
「如果杀害兰妲的凶手要的是秘笈,那么你可能不会有危险。如果凶手只想得到灵药的秘方,而他又正好知道兰妲对你进行的实验,那么他可能会想利用你。」
「但你一直说秘笈里的药方只不过是涵义神秘的无稽之谈。谁会相信它们真的有效?」
「兰妲就相信,不是吗?」
爱玛呻吟一声。「对。但还有谁会相信那种神怪传说?」
「梵萨学会的会员。」迪生坦白地说。
「但他们应该跟你一样都是知识分子,都知道药方只不过是有趣的史料,绝不会为了得到它而杀人。」
「你不了解梵萨学会的会员。他们大部分只是热衷于梵萨研究,但有少部分因太过投入而失去客观的判断力,连最荒诞的无稽之谈都愿意相信。」迪生从林木间望向蕾蒂家。「那些人之中的一个就为了他的信念而杀人。」
爱玛压抑住不安的感觉。她不需要另一个不祥的预感来增添烦忧。
「我们必须往好的一面想。如果这个不知名的凶手为了秘方而杀害兰妲,而他又认为我具有利用价值,那么他不太可能杀我。」
「没错,但他很可能会绑架你。」
「哦。」她思考一下。「你大概会觉得那有一点点麻烦。」
「不只一点点。」他的笑容稍纵即逝。「问题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恐怕没办法让你继续住在费夫人家。」
「为什么?」
「我打算雇用两个警探保护你,但那样势必得让蕾蒂知道出了什么事。」
「那有什么问题?」爱玛翻个白眼。「我了解蕾蒂,她喜欢惊险刺激。」
「我相信,但她恐怕无法保守秘密。不到明天天亮,全伦敦都会知道这件事。如果我的秘密调查被公开,凶手会听到风声而逃得无影无踪。」
爱玛扮个鬼脸。他说的对,蕾蒂是个守不住秘密的大嘴巴。「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必须把你放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听你把我说得像是必须锁在保险箱里的贵重物品。」她抱怨。
「你确实非常贵重,葛小姐。我可不打算失去你。」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她玩笑,因此她决定不予理会。「你打算像对辛旺那样叫我收拾细软到你在乡下的庄园避风头吗?」
他摇头。「那样只会打草惊蛇,使凶手推断我在追踪他。他说不定会在情急之下鲁莽行事,或是干脆远走海外。」
她摊开双手。「看来我真的成为你的难题了。你要怎么处置我?」
「最实际的做法就是让你搬到我家住。」他慢条斯理地说。
她浑身一僵。「绝对不行。你不可能是说真的,先生。」
他凝视着她。「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疯了吗?绅士不会让他的未婚妻搬去他家住,那样会使我在社交界眼中变成你的情妇。再棒的推荐信也弥补不了那个污点。」
「爱玛——」
「到时我势必得改名换姓、染发和编造一个全新的来历。那会非常困难。我还得考虑到我妹妹,我不可能凭空消失。」
「爱玛,你听我说。」
「不,我不要让你说服我同意那个计划。不管你要付我多少钱,我都不会搬去你家。」
「如果被人当成我的情妇那么令你反感,那么你可以用我妻子的身份搬去。」他用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说。
「你的妻子?」她恼怒地挥舞双手。「你真的是疯了。」
「我认为那个主意不无可行。」
她揪住他的衣领,踮起脚尖。「再想清楚点,先生,你平时不是这么迟钝。如果我假扮你的妻子,等这件事结束时,我就更不可能会。」
「如果我们假戏真做呢?」他轻声问。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可以拿这种事开玩笑?她缓缓松开手指,往后退两步,转身背对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街道。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先生。」她冷冷地说。「我们有很严重的问题要解决。」
「对不起。」他沉默良久后说。「你说的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你明白就好。」
「那么在这件事结束前到底要把你安置在哪里?」
她强忍怒气和心痛,命令自己赶快思考,以免他又提出另一个愚蠢的建议。她灵机一动,转身面对迪生。
「艾夫人。」她说。
「她怎么了?」
「我搬去跟她住。」
「什么?」
「那是最显而易见的解决之道。未婚妻搬进祖母家会是世人眼中再合适不过的事。」
他凝视她的目光好像认为她疯了。「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荒谬离谱的主意。」
「怎么会?你可以告诉她实情。她不会乱嚼舌根,家族责任感会使她严守你的秘密。」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即使我同意,她也不会。」
爱玛耸耸肩。「不问怎么知道。」
双手反握在背后,迪生站在祖母的客厅窗前凝视前院大门。爱玛静静坐在椅子上,双手端庄地交叠在大腿上。
「原来如此。」薇丽沉思良久后说。这是她听完迪生的说明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迪生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让爱玛说服他前来向祖母求助。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一定会当场拒绝他们的要求。
如果爱玛肯搬进他家,事情就会简单许多。她听到他提议结婚时的惊惶眼神令他感到空虚心寒。她前一刻还热情地回应他的吻,下一刻却根本不肯考虑跟他结婚。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有结婚的念头。好像是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那个念头就一直存在他的脑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