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可能,爱玛心想。蕾蒂看到香槟就忘了节制是什么。
「药来了,蕾蒂。」她把药瓶拿到床边。
蕾蒂迷蒙的目光落在爱玛手中的药瓶上。她身手敏捷地一把夺走药瓶。「谢天谢地。没有它,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它的功效奇佳。」
爱玛猜药水的主要成分是浓烈的琴酒,但忍着没有点破。经过几星期的相处,她已相当喜欢这位新雇主了。她甚至开始视费夫人为某种鼓舞。蕾蒂也曾经一无所有。
蕾蒂本姓毕,出身贫困的约克郡农家。她很喜欢谈多年前初来伦敦时,她如何善用她仅有的资产,也就是童贞和大胸脯,获得今日的地位。爱玛猜蕾蒂利用她的天赋本钱引起年迈的费爵士注意。他们在取得特别许可后结婚。费爵士在婚后三个月去世,留给年轻的妻子响亮的头衔和庞大的家产。
但爱玛佩服蕾蒂并不是因为她设法钓到了金龟婿,而是因为她过去三十年来持续做明智的投资,这次用的是金钱而不是天赋本钱。蕾蒂把夫婿留给她的遗产变成原来的三倍。
绝对是一种鼓舞,爱玛心想。
蕾蒂灌下一大口药水,轻声打个嗝,然后满足地长叹一声。
「这样应该行了。谢谢你,爱玛。」她把药瓶递还给爱玛。「替我保管到明天好吗?我可能还会用得着它。好了,说说魏先生今天替我们安排了什么别致的乡村活动。」
「先前下楼时,管家告诉我男士们下午要参加本地的赛马大会。」爱玛报告。「女士们要玩射箭和其他的游戏。」
蕾蒂脸上闪过一抹渴望。「我宁愿参加赛马大会,但那大概是不可能的。」
「看到贵妇跟农夫和绅士一起赌马会使本地的乡绅大吃一惊。」爱玛愉快地同意。「对了,厨娘告诉我早餐又要迟些开始。」
「理当如此。」蕾蒂揉揉太阳穴。「我至少要一小时后才下得了床,最快也要到中午才会想吃东西。其他人应该也一样。我们回房就寝时都喝得酩酊大醉了。」
「想必是。」
蕾蒂眯起眼睛。「你跟平时一样大清早就起来了?」
「我向来早起。」爱玛喃喃道。「我很清楚你认为早晨不会有什么趣事发生,但我们有些人就是喜欢早晨。」
她没有必要向蕾蒂说明失眠使她比平时起得更早。说也奇怪,令她难以成眠的原因不是担心柯契敦会认出她,而是昨天深夜与施迪生的邂逅。这一点确实不同以往;以前她失眠都是因为财务困境。跟不确定的未来相比,施迪生绝对有意思多了。
爱玛清清喉咙。「昨晚我在楼梯上跟施先生聊了几句,他是位很有意思的绅士。」
「啊,金钱能使任何男人变得有意思。」蕾蒂兴致勃勃地说。「施迪生有足够的钱使他变得分外迷人。」
爱玛小心翼翼地探究。「我猜是投资吧!」
「没错。他出生时名下没有半毛钱,因为他是私生子。他的父亲是艾家少爷,母亲是某个不够聪明的家庭教师。」
「原来如此。」
「艾夫人始终没有原谅她的孙子。」
「身为私生子又不是施先生的错。」
蕾蒂扮个鬼脸。「薇丽恐怕不会信服。每次看到他,她都必须面对儿子维礼在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前就骑马跌断颈子的事实。要知道,那令她很不好受。」
「你是说她把对儿子的怒气转移到孙子身上?」
「大概吧!维礼在死前不仅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还在牌桌上输到倾家荡产。」
「听来艾维礼至少还有『一路走来,始终如一』这个美德。」
「的确。他把艾家的脸都丢尽了。总而言之,施迪生大约在那时带着大笔财富返国,他替艾家偿清债务,使薇丽免于破产。她自然也无法原谅他那样做。」
爱玛扬起眉毛。「但我敢打赌那并没有阻止她收下钱。」
「当然没有。薇丽可不是笨蛋。我们虽然不曾是密友,但好歹也算是点头之交。维礼死后,她就很少在社交界活动,除了偶尔到戏院看戏外,几乎是足不出户。」
「她的孙子显然比较喜欢出入社交界。」
「其实不然。」蕾蒂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伦敦的女主人没有一个不想在她办的宴会或舞会上看到他,但他对那种事向来兴趣缺缺。这次他会来魏家堡倒也稀奇。」
「我猜他是无聊。贵族子弟似乎很容易感到无聊,他们总是在找新乐子。」
「施迪生不是那种人。」蕾蒂投给她意味深长的一瞥。「他会接受魏巴瑟的邀请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爱玛屏住呼吸。蕾蒂有没有可能猜中施迪生来此的真正目的?「什么原因?」她问。
「当然是物色妻子。」
爱玛瞠目结舌。「妻子?」
蕾蒂轻哼一声。「他在这方面显然需要指点,这里不太可能找到适合当他新娘的清白女子。魏巴瑟办这个宴会是为了寻欢作乐。」
「没错。他邀请的单身女性都是富孀,例如梅夫人。吸引不了想找那种名声洁白无瑕的处女当新娘的男人。」爱玛不能泄露她知道施迪生不是来物色新娘的,至少目前不是,因为等任务达成后,他说不定会想顺便看看婚姻市场上的货色。
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
「进来。」爱玛喊道,对出现在门口的女仆微笑。「早安,宝莉。」
「早安,葛小姐。」
蕾蒂期盼地望着宝莉手中的托盘。「那是我的咖啡吗?」
「是的,夫人。还有一些面包,就像你要求的一样。」宝莉把托盘放在桌上。「还有什么吩咐,夫人?」
「你可以把这恶心的巧克力拿走了。」蕾蒂说。「不知道怎么有人能一起床就喝热巧克力,只有咖啡能使我清醒。」
「是的,夫人。」宝莉快步走到床边收走巧克力托盘。
蕾蒂瞥向爱玛。「你喝过咖啡或茶了吗?」
「先前下楼时喝过了,谢谢。」
「嗯。」蕾蒂眯起眼睛。「你一个人在三楼没问题吗?」
「我很好。」爱玛回答。「不用担心我,蕾蒂。高太太给我的小房间十分舒适清幽。」
其实她恨透了三楼那间小卧室。它不仅简陋得令人沮丧,还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就算知道过去曾经有人在那小房间里遭到肢解也不会令她感到意外。
宝莉望向爱玛。「对不起,葛小姐,管家安排你住那里是因为那曾经是康小姐的房间。我猜高太太认为那里适合她住,自然也适合你住。」
「康小姐是什么人?」爱玛问。
「魏夫人的伴从。已故的魏夫人是现任主人的姑妈,也是这座城堡以前的女主人。她雇用康小姐在她临终的那几个月陪伴她,后来她离奇失踪了。」
「魏夫人?」蕾蒂耸耸肩。「这有什么离奇?人死后当然不见踪影。」
「我指的不是魏夫人。」宝莉不安地说。「魏夫人死后当然是入土为安,但不见踪影的是康小姐。」
「雇主死了,没有人付她薪水,她当然不会留下来。」爱玛指出。「我想她目前正在别的府邸工作。」
宝莉摇摇头。「不太可能。」
爱玛皱起眉头。「为什么?」
「康小姐没有拿推荐信就离开了。」
爱玛瞠目以对。「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高太太认为那是因为康小姐做了傻事跟主人上床,后来他们发生严重的争吵。」
「为什么争吵?」
「没有人知道。事情发生在魏夫人去世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里。第二天早晨,她和她的东西都不见了。」
「天啊!」爱玛低语。
「真的很不寻常。」宝莉越说越起劲。「但她从魏夫人去世那夜起就怪怪的。」
「怪怪的?」蕾蒂的兴趣被勾了出来。「你到底在说什么?」
「是我发现魏夫人的。」宝莉压低声音,像透露什么大秘密似地说。「我送茶到她的房间,就是这里——」
蕾蒂瞪大眼睛。「天啊!你是说这里是魏夫人的卧室?她就是死在这里的?」
宝莉猛点头。「正是。总之,我送茶来给她,在走廊上看到魏先生从这里出来。他的面色凝重,看到我时说魏夫人刚刚在睡眠中去世了。说他要去通知仆人和安排后事。」
「她的死又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蕾蒂说。
「没错。」宝莉同意道。「我们都在纳闷她怎么能撑那么久。总之,我进入房间,正要拉被单盖住魏夫人的脸时,怪事发生了。」
「什么怪事?」蕾蒂追问。
「康小姐从梳妆室里冲出来。」宝莉指指与卧室相连的小房间。「她的脸色苍白,一幅刚刚见到鬼的样子。」
「也许她真的见到鬼了。」蕾蒂说。「魏夫人的鬼魂。」
爱玛皱眉望向她。「蕾蒂,你不可能相信这世上有鬼吧?」
蕾蒂耸耸肩。「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这世上无奇不有。」
爱玛转向宝莉。「也许康小姐只是为魏夫人的死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