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在梳妆室里?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我猜你正要告诉我们。」爱玛说。
宝莉挤眉弄眼。「我认为魏夫人断气时康小姐和主人正在梳妆室里翻云覆雨。一出来就发现魏夫人去世了可把她给吓坏了。」
蕾蒂似乎觉得很有趣。「可怜的女人。发现雇主在她跟男人翻云覆雨时死了一定很令人不安。」
「更不用提发现她突然失业了的震惊。」爱玛嘀咕。
「就像我前面说过的,几天后她就不告而别了。」宝莉恢复正常的表情。「高太太告诉我康小姐可能再也找不到工作了。正派的贵妇不会想要雇用没有前任雇主推荐信的伴从。」
这个问题有许多方法可以解决,爱玛心想,但她最好不要在现任雇主面前提起。
蕾蒂世故地摇摇头。「年轻女子必须好好照顾她的资产。必须以长远的眼光投资它们。不知道爱惜名声和贞操的女孩不会有好下场。」
「但真的很可惜。」宝莉在门口说。「康小姐对魏夫人很好。即使魏夫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因服用鸦片止痛而神志不清,康小姐还是一直在她房里一边刺绣一边陪伴她。康小姐对刺绣很有一套。」
宝莉离开后房间里陷入岑寂。爱玛思索着伴从这行业的职业风险。
「时有所闻的故事。」蕾蒂打破沉默。「没有前任雇主给的推荐信,她不太可能再找到伴从的工作,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看到年轻女子浪费她的资产总是令人惋惜。」
「嗯。」爱玛说,想到她自行杜撰的推荐信。「资产有时可以是捏造出来的假象。」
蕾蒂扬起灰色的柳眉,褐眸里闪着挖苦的笑意。「如果一个女孩聪明到会那样做,那么她最好利用那个假象找个有钱的老糊涂结婚。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大功告成后就可以尽情享受人生。」
爱玛想到要自己嫁给一个她无法敬爱的男人。她握紧拳头。不,她要为自己和妹妹开创更好的命运。「我不打算结婚,蕾蒂。」
蕾蒂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注视她。「因为你不再拥有你的首要资产可供交易,还是你不屑于在婚姻市场出售它?」
爱玛甜甜一笑。「如果我不再拥有贞操,那么我绝不会冒着失去工作的风险承认,对不对?」
蕾蒂放声而笑。「答得好。所以说你是不屑于用你的资产换取结婚戒指,对吗?」
「我近来的运气很差,但还没有差到那个地步。」爱玛说。
伦敦的报纸在中午过后不久送到。由于大部分的绅士都来到乡下,所以魏巴瑟订了各种各类的报纸,包括泰晤士报在内。爱玛独自在书房等待邮件抵达。客人们终于睡醒了,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多少人下楼。当高太太拿着报纸走进书房时,爱玛立刻扑了上去。
「谢谢你,高太太。」她一把夺下管家手中的报纸,转身奔向窗边的座椅。
「不客气。」管家摇头道。「没见过这么爱看报的人,又不是报上会有什么好消息。」
爱玛不耐烦地等高太太离开,然后扯下无用的眼镜放到旁边。她焦急地翻到航运栏。仍然没有「金兰号」的新闻。她用出售房屋所得投资的那艘船已经逾期未归两个多月了。
推定在海上失事。
六周前爱玛在航运栏初次看到那则坏消息,但始终无法让自己放弃希望。她原本十分肯定那会是项明智的投资。孤注一掷购买「金兰号」股份的那天,她的直觉从未如此强过。
「烂船。」她扔开报纸。「这是我最后一次凭直觉做事。」
但她知道她的誓言是在自欺欺人。有时她的直觉就是强得令她无法相应不理。
「日安,葛小姐。你姓葛,对吧?自从你抵达后,我很少看到你。」
爱玛被魏巴瑟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抓起眼镜戴回鼻梁上,然后转向门口的男子。
「日安,魏先生。我没听到你进来。」
魏巴瑟有种红润、坦率、户外型的魅力。今天他身穿骑装和马裤显得格外帅气。其他绅士随身携带手杖,他却是马鞭不离手。虽然旅居美国多年,他仍是道地的英国绅士,和蔼可亲、热爱运动,喜欢跟他的猎犬、马匹和猎友为伍。
据蕾蒂说,魏巴瑟跟许多排行较小的儿子一样只身到美国闯天下。去年听说姑妈病重和他是仅存的继承人时才回到英国。继承遗产后,他亲切迷人的风采使他在社交界大受欢迎。
「报上有什么趣闻吗?」巴瑟踱进房间。「我承认最近几天忙着招待客人使我无暇注意伦敦的时事。」
「没看到什么重大新闻。」爱玛站起来,抚平暗褐色的裙子。
她正要告退时,梅夫人的私人男仆出现在书房门口。辛旺生得虎背熊腰,满脸横肉,昂贵的蓝银色制服紧绷在他肌肉鼓胀的胸膛和大腿上。难怪昨夜兰妲扬言要叫辛旺来时,柯契敦会忙不迭地离开她的卧室。但辛旺眼中的诚恳令爱玛感到心安。他不是暴戾的大老粗,只是不幸生成那副模样。据她观察,他对他的女主人死心塌地。
「对不起,魏先生。」他的声音有如生锈的剃刀。「我家女主人要我带口信给你。梅夫人叫我告诉你,下午你跟男士们去参加赛马大会时,她很乐意替你招待女宾。」
「太好了,那我就不必担心我跟男士们出去时女士们会感到无聊,对不对?」
辛旺清清喉咙。「我也有口信给你,葛小姐。」
「我?」爱玛说。「梅夫人的口信?」
「是的。她吩咐我邀请你参加她下午为女士们筹划的娱乐活动。她说不希望你像昨晚那样一个人闲逛。」
「对极了。」巴瑟愉快地说。「身为费夫人的伴从,你跟其他人一样是这里的客人,葛小姐。今天务必加入兰妲和其他女士。」
那是她最不愿做的事,但想不出如何拒绝才不会显得无礼。「谢谢你,魏先生。」她对辛旺挤出一个笑容。「请告诉梅夫人我很感激她的好意。」
「我家女主人最亲切体贴了。」辛旺粗嗄的声音中带着崇敬。「我很荣幸为她效力。」
天啊!爱玛心想,可怜的辛旺爱上了他的女主人。
兰妲解释说她们现在喝的混合茶是她请人特别配制的。她带了足够的茶叶到魏家堡来让其他人品尝。
「我舍不得把茶叶留给巴瑟糟蹋。」兰妲说。「男人对那种事一窍不通。」
爱玛缓慢地放下茶杯。突如其来的晕眩使她感到恶心,她担心动作太快会使她丢脸地当众呕吐,幸好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她们都专心在兰妲提议的某种猜谜游戏上。
兰妲如鱼得水地扮演着女主人的角色。她乌黑的秀发向上梳成最时髦的发型。蓝色的衣裳使她的眼睛显得更蓝。她虽算不上是绝色美女,但总是显得艳光照人。无论在什么环境,她都有办法成为目光焦点。
她的忠仆辛旺爱慕地望着她,那种痴情的眼神令爱玛感到悲哀。
「谁能告诉我正面朝下的那张牌是什么?」兰妲愉快地问。「苏珊,想不想试试看?」
「梅花A吗?」崔夫人苏珊瞎猜道。
「不对。」兰妲期盼地望向下一位女士。「轮到你了,缇拉。」
「让我想想。」缇拉假装思考几秒,然后笑着说:「我不知道,兰妲。方块二吗?」
「恐怕不是。」兰妲说。「下一个是谁?蕾蒂,你猜呢?」
「我对这种事向来不在行。」蕾蒂说。「我只在用钱当赌注时对纸牌感兴趣。」
「试试看嘛。」兰丹怂恿。
蕾蒂啜口茶,注视着纸牌。「好吧,让我想一下。」
爱玛深吸口气,努力打起精神。她是怎么了?她的身体向来健康。事实上,一分钟前她还好好的。
虽然对射箭比赛毫无兴趣,但在兰妲的坚持下,不愿失礼的她还是参加了。现在她又被迫跟大家一起玩这个愚蠢的纸牌游戏。
令人意外的是,兰妲今天对爱玛的态度几乎可以用热诚来形容。也许有点纡尊降贵,但并非不友善。她尤其渴望她参加纸牌游戏。
「红心老K。」蕾蒂说。
「不对。葛小姐?」兰妲转向爱玛。「轮到你猜了。」
「对不起,我——」爱玛努力振作,以免自己出糗有害蕾蒂丢脸。「什么?」
「那正是我问你的问题。」兰妲的语气透着一丝不耐烦。「我以为你想要玩。」
「是的。」爱玛用力吞咽口水压抑恶心感,然后凝视那张面朝下的纸牌。
她随便说说就行了。兰妲的游戏不需要技巧,靠的全是运气。没有人会指望她猜中。她抬起头,直视兰妲冰蓝的眼眸。突然之间,她知道那张正面朝下的是什么牌了。
「红心A。」她礼貌地低语。
兰妲眼中闪过一抹像是意外又像是兴奋的光彩。她伸手翻开纸牌。「答对了,葛小姐,正是红心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