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香姐姐,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况且广之对我真的很好!”
陆银针低头说道。
事实上当沈家来提亲,她第一次见到沈广之时,一颗芳心便已完全系在他的身上,而她自愿当堂姊的替身,当中有部份原因也是为了自己。
虽然洞房花烛夜中沈广之马上识破她的身分,却也没有毁婚的打算,因为她的美貌在建安地区也是鲜少有人能与之匹敌的。沈广之虽然多情,不过倒也不是个负心之人,他相当善待她。
另一方面,虽然沈清泽觉得自己受到陆展祺的欺骗,可是儿媳妇在过门短短一个月内便身怀六甲,开心之余自然也就不再追究。
只是没想到事隔三个月,他宫商勾结、中饱私囊的罪行,居然被人揭发上报朝廷,这一切只能怪他们太贪心。
“我知道了。”对子婶婶以及堂妹的恩情,她是一定要还的。
“可是,我不保证能帮到什么样的地步。”她的关系仅是荣西禅师的故友之女,实在没有把握能求到什么情。
“没关系,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万念俱灰的陆夫人终子捉到一根救命稻草,她高兴地抱着儿女喜极而泣,剩下的就得看丈夫自己的造化了。
而陆匀香则趁机提出她的请求当作交换条件——要婶婶一家忘记她活在这世上的一切,包括原先陆府的奴仆常伯、阿柱、小梅,还有奶妈辛兰也严禁再提起她的事。
*
“出来!”县衙大牢里的狱卒粗鲁地打开了专关死刑犯的牢房门锁,将里头正等待处刑的陆展祺一把拖出。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拖我出去?!”陆展祺以为是自己处刑的日子到了,这两名狱卒是要将他带往刑场。
“废话少说,快走!”两名狱卒不顾他脚上那副沉重的脚镣,硬是拖着他往前走去。
“不、不要啊!我不想死!不要!”他吓得胆战心惊、双腿发软,任凭前方两名狱卒将他拖进一间更小、更黑暗的密闭牢房。
“这是哪里?”瘫在地板上的陆展祺四处张望,发现不远处的墙上似乎挂着不少血腥阴森的刑具,包括十指钳、铁火烙……等,难道这间就是传说中的极刑室?!
“你们带我来这做什么?我不是什么都招了吗?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这里?”
那两名狱卒将他扔进这间阴冷的牢房后,随即锁上大门转身离去,无人回应他的话。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被留在这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的呼吸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狭小的空间回荡着他急速的心跳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突然有一股细如蚊响的说话声在他耳边响起。
“谁?是谁在那里!”他惶恐问道,一双惊慌失措的眼四下梭巡,冀盼能在黑暗中发现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弟弟……”
“你、你究竟是谁?不要再装神弄鬼了,快出来!”是谁假扮哥哥的声音控诉
他的罪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呀!因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第9章(2)
“你忘记我了吗?我是你的哥哥啊。”随着话声的响起,在他前方突然出现——
条青绿色的模糊身影,那身形、那轮廓,像极了七年前在他手中死去的亲生哥哥。
“不!不可能,你早死了!”他不相信人死还能复生,除非他、他是……
“是啊,弟弟。我是死了,可是我又回来了。”那道绿色人影就这样悬浮在黑暗中,完全看不到他的脚。
“你、你回来做什么?”
“我回来想问你,当初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们明明是亲兄弟,为何你下得了手?
“哼!什么亲兄弟,陆家那老鬼有把我当儿子吗?他的心都偏在你身上,依我的才智和能力,有哪一样比不上你?可是偏偏由你继承陆家所有家业,甚至最后我还被爹赶出家门。我不甘心啊!既然我们是亲兄弟,为何有这么大的差别?”
“我知道你的茶庄因为有祖先传下来的秘诀,所以茶叶的品质一年比一年好,生意一年比一年兴盛。既然我们是兄弟,那份祖传秘诀不是该由我们共同分享吗?但那天晚上,你却说陆家并没有留下什么种茶秘诀,呵!我不相信,因为你不想拿出来。”
“我手上的刀不过是拿来吓唬你们的,只是没想到你为了怕我伤害到嫂嫂,居然上前想要抢走我的刀,扑到我手中的刀上。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我。”
陆展祺干脆将当年的恩怨一口气尽数说出,反正他都是待罪之身了,死在冤魂手上或是死在刽子手的大刀下,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差别。
没想到眼前的陆展祥鬼魂听了之后,居然没有再采取任何行动,他的脸庞上缓缓淌下了两行清泪,表情哀戚地说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种茶秘诀。爹、娘,你们死得好冤枉啊!”
一道微弱的烛光倏地在牢房中亮起,陆展祺不禁眯起双眼,等到适应光线之后,才愕然发现眼前站着的根本不是哥哥的鬼魂,而是做男装打扮的侄女。
“你!”一惊之下,他什么话都说下出来。
“叔父,你真是太瞧不起我爹了。”陆匀香说完,便自衣服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手记,重重丢在他面前。
一这本就是你所谓的陆家种茶秘诀,你看看吧。”
这本手记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陆家祖传秘诀?他终于有机会可以看到了!他颤抖着双手将它自地上捡起,缓缓地翻开了第一页——
匀香:
这手记记载了我二十余年来对茶树种植的所有研究,我将它写下,无非是希望往后由你和涤香继承茶园后,能够将陆记茶庄继续发扬光大。同时也不要忘记,这座茶园有一半是归你叔父拥有的,而我暂时无法给他的原因,是因为你爷爷临终前的要求,他希望他能重新认祖归宗,好让我们兄弟俩联手经营陆记茶庄,不过条件是要他自己提出认祖归宗的要求,不能由我先行泄露。
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你叔父回心转意的一天。要是在我有生之年这个愿望未能实现,我也希望你能将这本手记和堂弟、堂妹一起分享,让陆记茶庄永永远远地经营下去。
父字
当陆展祺看到这里,终于知道一直以来他都误解了哥哥的心意,原来他不是不想将家业分给自己,而是谨守死去老爹的遗言!
“……哥,我……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为死在自己手上的兄长哭泣,他对于自己当年的血气方刚感到懊悔不已,同时也为了自己的财迷心窍而羞愧万分。
“匀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一家家破人亡。叔父知道没有资格求你原谅我,我只希望在我处决后,你能代我好好照顾你婶婶还有堂弟,好吗?”
她咬着下唇,没有回答。
“匀香,求求你!答应我。”陆展祺干脆跪着爬到侄女的面前,磕头乞求。
事到如今,即使他再如何认错请求,也换不回她爹娘的性命了!陆匀香脸上斑斑泪痕,内心哀伤欲绝。
最后,她丢下一句话,“我想,事情还是要你亲自去解决。”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牢房。
“什么?什么?”他还来不及细想她话里的含意,随即又被两名狱卒拖出牢房。
他以为这次前往的地方一定是刑场,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前方等待着的,竟是他的妻子还有三名子女。
“老爷!”
“爹!”
陆夫人和三名儿女终于盼到他被释放出来,他们四人高兴地团团围住陆展祺,纷纷喜极而泣。
“太好了!老爷,他们终子把你放出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爹,这一切都是匀香姐姐的功劳。”陆银针呜咽地说道。
什么?陆展祺望向大牢那方的明亮出口,却已看不见侄女的踪影……
*
“太好了!一切终于结束了。”陆匀香独自站在小径的尽头,俯望着眼前一片浓密的绿色山谷,数月前的粉红色世界已尽数凋零殆尽,就如同她的生命一般,时节一过,随即回归尘土。
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悠然而行的自在浮云,突然袭来的大风不断吹拂着她的裙摆,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可以乘风而去。
看看这个人世,对涤香、对益庆,即使再多不舍,她也下能拖累他们,或许该在短暂的有生之日找寻一个偏僻的角落,静静等待死亡降临;或者她也可以纵身一跳,早日与在地府的双亲重逢……
突然间她被身后的一双大手紧紧攫住,往后将她抱了个满怀。
“你想做什么?”那声音带着焦急,相当紧张。
“益庆哥哥,我的命不长了,现在只希望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离开。你别管我,就让我这样吧!”
“匀香。”益庆虎目含泪,万般心疼地拥着柔弱无力的人儿,迟迟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