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头,站在不远处的是他们的父亲,元家现任当家的元老爷。
「爹!」
姐弟俩异口同声地喊道,双胞胎的默契只有在此时展露无遗。
见状,元老爷忍不住摇头叹息。
他这一对儿女从小吵到大,几乎没有一天不吵的,而他们争执的原因也几乎都是同一个。
「湘儿,妳又在骂弟弟不念书了?」
元老爷虽然表面上询问,但答案已经非常确定了。
此话一出,姐弟俩同时沉了脸色。一个是不高兴弟弟的冥顽不灵,一个则是讨厌姐姐直戳痛处,元老爷夹在他们当中难免里外不是人。
有时元老爷不由得想,如果元湘是儿子就好了,她既有才识,又肯念书,现在甚至还在学堂里教书,广受乡民们的爱戴。如果能由元湘来继承元家,家族的未来肯定一片光明。
反观元英,也不知他是因为对于继承家业一事有恃无恐,抑或真的无心学习?即使身旁有元湘这么个好例子,却总是只顾玩乐,一派二世祖模样。
偶尔元老爷也会怀疑,如果哪天他撒手人寰,也不知家产何时会被这个糟糕透顶的儿子败个精光?
可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管元英是多么的不成材,他都是元家唯一的继承人。
老爷摇摇头,对女儿劝道:「湘儿,妳就别老跟弟弟计较这些,反正我们的家产也足够你们姐弟俩一生吃喝不尽。再说我们元家虽然一向致力兴学,却不代表我们也得出个状元啊!说来真是惭愧,这么多年来,我们家连个举人也没出过,所以妳就别计较了。」
江城县的物产并不富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历史背景,更无足以令乡人引以为傲的美丽风景。因此,这儿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各方面都相当贫脊的城镇。
而这个原本什么也没有的贫弱地方,之所以能成为外地人眼中的文化重镇,则是全拜元家所赐。
元家是地方富绅,从很久以前就以造桥铺路、乐善好施著称,后来甚至开办学堂,让许多贫苦清寒的孩子有机会一举翻身。
这些孩子也不负元家的期望,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不但令江城县风光无限,更让元家人备感欣慰。
但奇怪的是,人人称之为积善之家的元家,却总是在科举制度上百战百败。
通过县试考取秀才的先祖还有几个,可往往一进乡试就全军覆没,祖上一路都是如此,所以元老爷自然也不在乎子孙能否求取功名。
元老爷不劝还好,这么一劝只让元湘更加上火。
就算家里从未出过举人又如何?至少他们没有只懂得败尽家产的祖先!
但元英可不正是如此,既是笨蛋又是个败家子,两者加起来简直是最糟组合。现在竟然连爹都护着弟弟,教她情何以堪?
元湘厉眼扫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这辈子从未如此失望过。她拂袖离去,不愿再浪费自己的口舌。
元老爷见状,本想上前哄哄女儿,要她别为了读书的事与弟弟生气。可一想到女儿终有一天要嫁人的,如果在家里事事顺着她、宠着她,难保以后在夫家也会耍起小姐脾气,到时娘家的人还不一定保得住她。
所以元老爷没有去追。只是看着女儿负气离去的背影,他开始有了一丝后悔。如此偏袒儿子,真的好吗?
第五章
和元英吵完架回到闺房后,元湘气呼呼地用力击打锦被,被子发出沉重的闷音,发泄着她无处可去的怒气。
如果女子当真无才便是德,又为什么多数人总认定美人应当琴棋书画皆通?
男人们竟然还大剌剌地批评,说什么若不是琴棋书画全通的美人,就称不上是真正的窈窕淑女。说到底,他们究竟希望女人有才还是无才?!
叩叩……
轻敲两声之后,是自作主张的推门声,轻巧的脚步声慢慢靠向元湘,然后一只温柔的手掌轻覆上元湘的背,缓缓拍抚着她。
「怎么,又闹脾气了?」
好听的嗓音是来自她的母亲──元夫人。
听到母亲的「招呼」,元湘的回应是更加大力地搥击身下的锦被。
她「又」闹脾气了?!为什么说得一副她总是无缘无故闹脾气似的?
难道她的行为在旁人眼中看来,真的就只是在耍小姐脾气?
「我刚刚听妳爹说了,英儿又笑妳在做无意义的事了?」
元湘在被子底下高高嘟起了小嘴。她一点都不认为去学堂教书是无意义的事,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这么认为吗?
元夫人没等女儿的回应,径自说道:「说起来,妳也该觉悟了吧?这么多年过去,妳弟弟从没念书的意思,看来是打定主意玩乐一生了。妳啊,与其老跟他耍嘴皮子浪费时间,不如用实际行动证明,女子绝不会输给男儿身。」
「证明?」
元湘微微一愣,她没听错吧?母亲是在鼓励她吗?
元夫人还是没理会女儿的错愕,又继续说道:「过阵子就是县试的日子,赶巧隔年又有乡试举办。我看妳呢,干脆顶替英儿的名字去参加好了,一口气考个秀才或举人回来,让英儿好好看一看,没什么事是女人做不到的。」
元夫人笑咪咪地说出惊世骇俗的提议。
突然听到这惊人的提议,元湘倏地从床上爬起身,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娘亲温柔的笑脸,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抑或这只是梦境一场?
「娘?」元湘讶异地喊道,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她的娘亲吗?
「别怕,娘会帮妳撑腰。这回妳爹说的话实在太过分,如果他都是这样教导儿子,也难怪英儿会变成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元夫人温声鼓励。
元湘听得一愣一愣地,彷佛剎那间她的人生有了极大的转变,在此之前从没有人站在她这边,突然多了个战友,让元湘有些不敢置信。
「娘……妳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提议?县试和乡试耶!而且还要我冒名顶替弟弟,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她读过的闲书里,的确曾看过女子假扮男子赴京应试,但那只是乡野笑谈,没人会当真的,现在娘亲却要她顶替弟弟去应考?!
「我相信妳可以扮演得很好,妳现在不就顶着英儿的名字在学堂教课?从来也没人识破妳啊,自己的乡亲都况且如此,其他外人又怎么会看得出破绽?」
元夫人信心满满。
虽说是双生子,但元夫人总觉得女儿比较像她。女儿受辱,就等于是她受辱,教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尤其元夫人对女儿极有信心,一个小小县试又怎么难得倒她呢?
就算后续无法通过乡试,但元湘只要能考取一个秀才的功名,就足以胜过元家历代的男子,也不是非得考取举人不可。
突然得到母亲的无限信任,让元湘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她吶吶说道:
「娘,妳对我这么有信心我是很高兴啦。可是,如果我真的假冒弟弟去应试,他又该怎么办?」
名额只有一个,如果她顶替了,到时弟弟要怎么考试?
闻言,元夫人笑得更开心了。
「湘儿,难道妳真的以为英儿会去参加县试吗?」
一针见血的答案,让元湘再也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事情就此拍板定案!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两年后
锣鼓喧天,乐旗交错,吵嚷的鞭炮沿途施放,交织出一片热闹又欢喜的景象。
元家是江城县的积善之家,为地方造桥铺路、兴办学堂、做尽善事,却奇怪地从未出过半名举人、进士,此回总算是老天开眼,给了他们一个状元子孙。
可相较于整个江城县里的欢欣鼓舞,最该庆祝的元府里头却闹翻了天。
只见到两位「元英」怒目相视,谁也不肯让谁,夹在他们之中的家丁们个个心慌意乱,不知帮谁才对?
「状元是我!」沉默许久后,穿着状元红袍的「元英」咬牙切齿地说。
「我才是元英!」一身华服的正牌元英也毫不退让。
事情至此已经相当明白了,穿着红袍的是考上新科状元的姐姐元湘,而一身华服的人则是被顶替名号的弟弟元英。
「你考得上状元吗?」元湘轻哼了声。
她才刚返家,就看到弟弟打扮妥当,一副欲取代她到门外接受乡亲欢迎的无耻模样。
见状,元湘真的呆了,她从不知道他竟是这般寡廉鲜耻之人。
「没有我的名字,妳能去考状元吗?」元英压根儿不在意自己的小人行径,只是一心想夺取不属于他的荣耀。再说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毕竟现在全江城县都张灯结彩,庆祝「元英」高中状元。那他出去接受祝贺有何不对?
因为他才是元英本人吶!
「那你接下来想怎样?顶替我入朝为官吗?」元湘满脸讥诮。她见过圣上也顺利通过殿试,现在只是暂且返乡见见家人,接下来又得回京接受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