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硕缓步下楼,到了公寓门口,望着平日车流量并不多的街道出现一幅奇怪的景象,一股奇异的感受涌上心头。
总觉得,不太对劲。
他知道左方那台黑色轿车是在等他的,可另外在前方、右方也各有一台黑色的轿车。
是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当严硕看见一根黑得发亮的枪管,从中间那辆车的车窗伸出时——
有埋伏!
一道枪声突地响起。
正当严硕意识到自己已经闪避不及之际,一抹淡蓝色的身影毫无预警地从一旁窜出,将他扑倒在地。
听见枪响,左右两台黑色轿车上的人马鱼贯而出,纷纷朝着刺客的方向又猛开几枪。
街道上一片混乱,严硕从一阵头晕目眩中回过神来。
刚刚有人要暗杀他,可他除了身上碰撞的疼痛,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坐起身子,视线望着方才扑倒他、现在倒在他身旁、臂上有一片殷红的纤弱身影,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慌乱地按压住那人不断汩出鲜血的伤处,大声嘶吼。
「宛——」
此刻蓝宛曦正咬着牙,痛苦地强忍住呻吟,她望着严硕,深深地皱着眉,心里有话想对他说,却没有办法开口。
苑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公寓楼下的,在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她也察觉到街道上的气氛异常,等她回过神来,发现那行刺者的行动时,她脑子里只想着冲上前去,保护严硕不受到任何一丝的伤害……
你为什么要追下来?为什么……
严硕发急地扯下袖子,想止住从她身上不断流出的鲜血。
三个男人跑了过来,严硕认出他们,正是前几天来找宛曦的三胞胎。
他们原本吊儿郎当的表情完全不见了,其中两人将中间那台车里已经中弹的人拖出来,在那行凶者的脚上又开了两枪,另一个人也同严硕一样跪在宛曦的身边,检查她的伤势。
「先生,这里交给我们就好,请你离开。」
「硕——」此刻,泰也匆匆跑了过来,在严硕耳边轻声道:「你在台湾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对方是『Testiny』的人,你得快点回去,依那位小姐的伤势,暂时不会有事,他们是『南翔』的人,让他们去处理就好。」
「南翔?」严硕不敢置信地瞪着泰。「你再说一次!苑曦是『南翔』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快走!」泰再次拉着严硕。「硕!现在的你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别曝露了你的身分!」
此刻的严硕既愤恨又懊悔,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思考,他几乎是被泰用拖着拉上车的。
上了车,惊魂未定的严硕才回复心神,愤恨地质问着泰。「该死的!有人早在一旁埋伏多时,你怎么不警觉一点?!」
「我以为中间那台车和『南翔』是一伙的,我一开始只知道是『南翔』的人特地来接人,显然『南翔』那边也不知道中间那台车里有埋伏,我也是直到刚才那刺客露脸行动之后,才看出他是『Testiny』的人。」
「Testiny」的人想挟怨报复这他可以理解,但是……
严硕在泰的这段说明中听到一个惊人的事实。「来接人?『南翔』的人是特地来接苑曦的?为什么?!」严硕惊疑地追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是愈听愈糊涂了。
「那三胞胎是『南翔』的三大干部,三大干部亲自来接的人,除了『南翔』的千金,还会有谁?听说她逃家一年多了,可外界没人知道她在哪,甚至不知道她逃家的消息。我正疑惑为什么她会和你一起出现。」
「可为什么她姓蓝?她不是该和朱雀翔一样姓朱吗?!」他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蓝……」泰想了下,猜道:「蓝,是她母亲的姓。她逃家,当然不会在外头用真名。」
严硕顿住,沉默不语。
原来……那对血红色的翅膀、那举止之间不凡的气度与言语、那些与她熟稔的大老板们……
在他当时听说「南翔」的千金离家出走时,就应该联想到的,不是吗?
太多事情了,一件件震撼着他的心,他没有办法思考。
「泰,停车,我要回去陪着苑曦!」
她追下来了!她追下来就代表——她是想要他留下的!他好不容易终于让她表露自己真正的心意,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放手,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泰没有依言停下车子,他看了看严硕,扳下车上的小镜子,压着他的肩说道:「硕,看清楚,看清楚你现在的样子!你的愤怒、你的疑惑都埋藏在这个表情下,没人能够看出你在想什么,只有这样的表情,能使『晨』茁壮。
『晨』不是个商业组织,以后你得更坦然面对血腥暴力,甚至视之为理所当然,很多东西你得放下,而那些你放不下的人、事、物,你得花更大的力量去保护,只有你和『晨』不断成长,才能拥有那样强大的保护力量。相对的,你能够呼风唤雨,你所想要的、想得到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但现在,一切都还不是时候。
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学习,现在,认真看着你脸上的表情,以后在人前,就是这副模样,你必须把多余的情感收下、必须沉稳、必须冷静、还必须让对方害怕。这就是你,『晨』的少主。」
是吗?这就是他接下来的人生?
泰的这番话回荡在他耳边,有些难以接受。
但泰说的没错,现在的他还不够强,若硬留着宛在自己身边,只会让她身陷更大的危险。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变强,他一定要让自己和「晨」变得更强大!
思绪,依旧萦绕在方才那抹浴血的蓝中……
第七章
五年后
「少主,差不多该出门了,飞机在两小时后起飞。」房外,来人恭谨地报告。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遣退来人,严硕收起手上的文件,走向窗边,只手撑着椅背,让清晨窗外的雨滴敲打着他的思绪。
连续下了一个多礼拜的雨,或大或小,几乎没有间断过,下得人心也在这三月天里,有些微寒……
凝视着窗上的水珠子接连滑落,严硕突然意识到——
五年了。
他心头一惊,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一这是他这五年来常有的情绪起伏。
大多的时间,他会选择不去多想,将自己投入更多更复杂的事务,藉以掏空他脑中的空间。
但这五年,代表些什么?
他摊开左手,那上头浅白色的痕迹是前年一个企图行刺的人留下的疤痕,而那人换得的代价是自身两条血淋淋的手臂。
这五年所代表的是这个吗?令人畏惧的晨集团少主头衔?
并不知道他是晨集团首脑的父亲和祖父,说他这段日子沉稳了许多,这也是改变之一吗?他只知道他不爱笑,也不爱开口说话了,对很多原本喜爱的事物兴趣缺缺,他唯一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冷血地并吞许多小组织,无情地参与这些腥风血雨……
这些,就是沉稳吗?
他似乎是在一夕之间褪去了年轻时的放荡轻狂、不明事理,甚至是一些过于天真的好高骛远,转变之快速,连他自己都无法体察。
他的视线不再停留在那些不可及的事物上,任何他想得到的东西,他以行动去达成,即使不择手段。
这就是权力——霸权。
那她呢?是否也改变许多?五年前,那偶尔显现的、属于十九岁的单纯气息是否褪去了?是否已经属于另一个男人?
没有他的她是否依然如昔?
苑……
微微一拧眉,他瞬间将所有的情绪埋于冷酷的外表下——他五年来贯有的表情,人们口中的沉稳与严肃。
严硕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什么沉稳……真是狗屁!
他笑了,笑得讽刺。
严硕瞥了下时间,转过身,大步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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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
刚到机场,一声惊喜稚嫩的呼唤便传来,令严硕有些无可奈何地一笑,随后接住扑向他的小女娃儿,将她抱起。
微微撇头,严硕示意身后的人们可以退下了。
「等很久了吗?」严硕拿下墨镜,亲昵地吻了下小娃儿粉嫩的脸蛋,微微笑着。
小凯拉摇头,笑得很甜,清脆的英国腔像窗边的风铃。「我和妈咪也才刚到。」
严硕笑着将小凯拉放下,目光对上了一旁孩子的母亲——吉儿。
「身子好些了吗?」严硕俯身吻了下吉儿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平静地问着前阵子身体欠安的她。
「好多了,谢谢。」她轻声答道,又对他笑了下,拿出皮包里的小梳子,搂过凯拉梳理她金黄色的头发,母女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幸好凯拉长得像你。」
吉儿充满骄傲的眼神闪过一丝嘲弄。「我想,上天对我是很宽容的。它没有让我无助太久,还给凯拉找了个称职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