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再说了。」她只想逃避。
儿时的回忆跟往事一幕幕的袭来,交织成一张令人骇怕的网。
她不想重蹈母亲的后尘——嫁给了自己喜爱的男人,却孤寂地走完一生。那种蚀心噬骨的寂寞,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陷入疯狂。
「记得吗?小女生,我曾经说过你是我生命中的意外,而我甘之如饴。那你呢?」他温柔地低问。
「可以放弃的,对不对?」她犹抱一丝希望地问道:「你一定还有很多亲戚的对不对?就算你不继承你爸的事业,也有别人可以继承,不一定非你不可的,对不对?」
就像爹地没逼着她接下他的事业一样,那是上一代的事,不一定要由他们下一代来承担。
「小女生,这是我的责任,不是说要放弃,就可以放弃的。」他试着跟她讲道理。「我不能辜负家人对我的期望。」
「就因为你不能辜负家人对你的期望,所以就宁愿辜负我,是吗?」她寒声问道。
「如果你要这么想……那我无话可说。」他不愿为了哄她,而承诺下任何自己可能做不到的事情。
印象中,他从来不曾这么决断地拒绝她的请求,他一直是疼她的、宠她的,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但如今……
可柔的心凉透了。
她不禁要想,是否在男人的世界中,事业永远比爱情重要?当两者互相抵触的时候,他们第一个舍弃的,是否永远是爱情?
不是说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吗?原来那都是骗人的。
「高煜轩——」她使尽力气大吼:「我讨厌你!」
说完,她夺门而出。
这不是可柔第一次气得扭头跑出这栋屋子,却是高煜轩头一回没有紧张地追出去……
墙上的小灯泡依然闪烁耀眼,然而「生日快乐」四个字,却已成了今天晚上最大的讽刺。
第十章
十月二十一日 天气睛
很久没写日记了。
今天是个写日记的好日子,因为今天是我生日。
但是,答应帮我庆生的人,自己跑掉了,害我得一个人吃蛋糕。
还好这次的蛋糕,口感上没什么大问题,不是咸的,甜味也适中,但是我仍然觉得小女生不适合做蛋糕。
因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在蛋糕的夹层里摆——柠檬!
想发挥创意做个柠檬口味的蛋糕,也不能这样搞呀!吃起来又酸又涩。
难怪她跑得那么快!搞不好她只是不敢吃自己做的蛋糕,所以才逃走的。
心情有点小恶劣,所以决定在日记上头写她的坏话,以消心头之恨——
该怎么说她这个人呢?
财大气粗、骄傲蛮横、赖皮无理、胆小爱哭、没安全感……
仔细数落起来,她的缺点还不少,那我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其实她财大气粗的样子,也挺可爱的,一副很呆、很好坑的德性,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的本性不是如此。
就连骄傲蛮横也不过是表相,为了掩饰她内心的空虚,所以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说穿了,也不过是一层壳而已,只是虚有其表。
除去了这层外壳,她只是个极度没安全感的小女孩,很需要人疼爱,像一株娇贵的兰花,必须细心呵护,才能长得美丽高雅。
她让我觉得有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好像只要她有一点点的不顺心,我就应该是那个无条件为她排除万难的人。
我自认不热心公益,也不是个以「天下万民福祉利益为己任」的大好人,但奇怪的是,我对这样一个随时给我出难题的麻烦精,竟然没有半点的厌烦抑或是不甘愿。
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这么有耐心地去对待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生,也不知道被另一个人这样深深地依赖着,会是一种幸福,一种戒不掉的幸福。
我想我完蛋了!
为什么我连想写一篇马她的日记,都能写得像一封寄不出去的情书呢?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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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起来咖啡屋
为情所困的工读生呆呆地望着窗外的蓝天,看似失魂落魄,但只要迎宾的门铃一响起,她就立刻精神紧张地擦着洁净光亮的吧台,好像很忙碌似的,再有意无意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门边。
但等瞧清莅临客人的面貌,确定来者不是她心里期盼的那一位之后,又会恢复先前的死气沉沉。
「我的大小姐呀!我拜托你打起精神来,好不好?」恬恬不晓得这是几个礼拜来,她第几次出言恳求了。「你老像尊大佛似的坐在这儿,我这生意到底还做不做?」
天底下大概没有哪个老板干得像她这般委屈的!
「唉——」可柔叹气,抵着下巴,「我也想打起精神呀!但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有什么办法?」她也很无奈呀!「要不然你再请个工读生好了,大不了我帮你付薪水!」
「免了。我虽然爱钱,但还不至于这么恶劣,请人来帮忙做事,还要你付薪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点原则,她许恬恬还是有的。「你到底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给你点建议。」
可柔再叹,「此事无解,没有人能帮我。」
「不要说得这么果断嘛!就当聊聊天,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客人,顺便打发时间。」恬恬难得当一次心灵导师,不想就这样锻羽而归。
「我不想说。」可柔望着窗外的天空,继续发呆。
「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我记得他好像很久没来光顾过了。」恬恬大胆猜测。
「唉!」
又是一声长叹,恬恬知道自己猜对了。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我也好为你说句公道话。」恬恬催促。
可柔憋了好些天,也觉得心里的委屈不吐不快,于是便一五一十地向恬恬吐露当天的情况。
「你说他这样是不是很过分?」可柔寻求友情的慰藉。
「是!是很过分!」恬恬一脸忿忿不平,「这种好事为什么总是发生在你这种人身上?」
老天爷真是偏心得太明显了。
「喂!」可柔轻推了恬恬一把,「你说这是人话吗?」
「你说的才不是人话。」恬恬不得不为千千万万即使挤破头,也非得嫁入豪门不可的女性同胞们,发出几句不平之鸣:「有多少花样年华的少女,处心积虑、机关算尽,不惜搞得自己面目可憎,只为一圆嫁入豪门的美梦,过过当贵夫人的瘾。」
跟着,恬恬脸色一变,颤抖的莲花指指向可柔。「你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偷个小皮夹就让你钓到了一只金龟婿,要换了寻常人,怕不早乐得飞上天去了。而你不知感恩不打紧,还反过来嫌人家太有钱不好。你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
她的脑子坏了不成?
「有钱有什么好?」可柔反唇相稽。
每一分金钱,都是用家庭幸福堆砌而来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其中的辛酸。
「我才不想像我妈妈一样,在永无止尽的等待中,一点一滴地消耗掉自己的生命。」
「虽然你的嘴上是这么说,可是你却是在等他上门来找你吧?」
要不然这小妮子一天到晚地望着门口发呆,难道是在等邮差先生来送信?
「才没有呢!」可柔嘴硬地否认道。
「其实你的心里是想他的,对吧?」恬恬又问。
「没有、没有、没有!」可柔情绪激动地否认着,「他那么可恶,我才不会想他呢!」
他都宁可为了事业放弃她了,她还想着他做什么?
「虽说你母亲的事让你的心里留下了阴影,可那也不过是一种心魔,只要有心就可以克服!」恬恬搭着可柔的肩,「我相信你其实也清楚,你跟你母亲在本质上是不相同的,她有病缠身,但你没有,单凭这一点,你就胜她许多,若还跟她走上同一条路,那你真是够没用的。」
可柔沉默。
看来这点她也早想通了,只是拉不下脸而已。恬恬了然。
恬恬跟着指出可柔心里存在的芥蒂,「说到底,你真正介意的,其实是他宁可选择放弃你,也不愿意放弃他的事业这件事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反正他都不要我了!」可柔心头一酸,不禁语带哽咽。
事情发生到现在,都经过一个多月了,他连通电话也没有,以前他不会这个样子的!
她想,他是真的不要他了。
「据说那个先掉头走掉的人,好像是你耶!」恬恬好含蓄地道。
「喂!」可柔不悦地道:「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站在中间呀!」恬恬的立场中立,「你想,他有没有可能是被你的态度吓着了,所以才不敢来找你?」
「你该不是要我先去找他吧?」可柔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
那多没面子呀!
「何妨?」恬恬耸肩,「对彼此相爱的人来说,爱情永远没有独赢的一方,只有双输或双赢而已,如果你不想输得一败涂地的话,我劝你还是早点低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