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可是我听……听前任的屋主说,这里以前曾经死过人……”前任屋主就是某个跟徐家关系密切的世交之女。
老实说徐安扬向来跟那女人不对盘,他以前总当她说什么屋内有死人的话九成九是在唬弄他,因为她职业的关系,最喜欢说些荒诞怪异、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来吓唬人,尤其她的性格又那么恶劣。
“哪个地方没死过人?”伍白梅仍是故作镇定,努力的做了个深呼吸,接着又说:“谁能肯定自己脚下踩的地方几十年来、几百年来、甚至几千、几万年以来都没有死人?”所以她从来不信那一套。
“可是她说……前前任屋主是个杀人魔,他每次作案后,就把尸体切成块,浸泡福马林,然后藏在这地下室里……”
“那你还买这房子仿什么?”她没好气道。
“因为那家伙就是把房子卖给我的前任屋主,她很卑鄙!这十座大宅都是她用黑心的价格和手段卖出去的……这说来话长了。”难得徐安扬没心情说废话,他顿了顿后,才又道:“你觉不觉得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他边说边又拿她当人形抱枕,抱得大剌剌且理所当然。
的确,那诡异的不明声响现在已经能听得一清二楚。
伍白梅被他的反应感染,也变得有些神经紧绷,一时间也没心思去计较他的毛手毛脚。
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贴着徐安扬的身体,他的手又轻压她的头枕在他陶前,她被温暖而坚实地包覆着,伍白梅因此觉得自己镇定得不可思议,于是大着胆子,把手电筒往声音的方向照去……
吱!
两坨灰不溜丢的小动物在转角处出没,细长的尾巴和小脚丫在灰尘满布的地面踩出脚印与拖痕。
“有老鼠啊!”
尖叫声仍是出自徐安扬之口,而且他更加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的伍白梅又想翻白眼了。
“闭嘴!徐安扬,你告诉我,到底有什么是你不怕的?”她没好气地问道。
“有!蟑螂。”很了不起吧!他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她又好气又好笑,决定不去跟他计较这个。“放开。”她命令道。
这回他乖乖的松手,没再跟她摩摩蹭蹭地装可怜扮无辜。
“往哪边走?”两人已经走到岔路,眼前是一堵石壁,只剩往左往右的两条通道。
“右边吧。”徐安扬边说边特地用手电筒探了一下右边的地上有没有老鼠的踪影。
“我以为女孩子都怕老鼠。”大概是惊吓的情绪过去,他的声音变得比较平静。“或是怕黑、怕打雷、怕小强,要不也会怕鬼。”
“偏见。”伍白梅啐道。
“可是人总是有怕的事物,尤其女孩子,有权大胆地表现出自己不勇敢的一面。”
她垂下眼,拿着手电筒的手也有些无力地垂下。
“会怕这些东西的女生比较可爱吧?”她幽幽地问道,像是想起些什么。
她一向对什么事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从未质疑过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然而她的前男友虽然一再强调欣赏她的冷静,言语间还是经常有意无意暗示她不够小女人,不够温柔可爱。
后来他终于遇到一个胆小而且小鸟依人的女孩,伍白梅承认,她一直认定是因为那女孩有她所没有的娇柔与美丽,两人长达五年的感情才会因此告吹。
“你的意思是我很可爱罗?”因为他什么都怕耶!虽然泰半是为了黏住她才装出来的,不过这秘密他绝不会告诉她。
伍白梅又是没好气地翻白眼。
“那是女生,而你是个应该要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讲这种话也不害臊,她都替他感到汗颜。
“为什么女生怕这些东西就可爱,男生怕这些东西就不可爱?”徐安扬好奇地举手发问。
“因为……”因为什么?她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男人喜欢柔弱的女人,而女人喜欢坚强的男人。”最后,伍白梅这么回答。
所以,不能怪她前男友最后选择了那个他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女人,是男人都喜欢美丽又柔弱的女人啊!
“坚强与柔弱,是用这来区分的吗?”这啥鬼分类法?徐安扬忍不住抗议道:“什么都不怕并不代表坚强到可以遇到任何事都不哭,怕打雷也不代表在决定生死的重要关头时会临阵脱逃啊!”
伍白梅脚步停了下来,微怔。
的确!她什么都不怕,难道就代表她真的坚强到从未流过泪吗?
然而,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答案,久而久之她也怀疑其实自己真的坚强到可以一个人走完一生,一个人时悄悄流下的泪水并不能证明什么。
她没有让男人想要保护的特质,虽然别无选择,可是她也只能告诉自己,这样没什么不好。
伍白梅笑了笑,庆幸地道里黑暗无光,手电筒的光线又照不到她的表情,她眼眶泛红的窘态才没能被他看到。
“老实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有时我真觉得你其实不是个笨蛋。”
有句话不就是这么讲的?大智若愚。
“我本来就不是笨蛋。”太过分了!原来他亲爱的管家小姐一直当他是笨蛋!他不怎么刚强的男儿心受到严重打击。
“你这意思是……”不愿再去想那让她心情沉重灰郁的往事,伍白梅又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你什么都怕,但绝不会在重要关头临阵脱逃,是吗?”她倒很怀疑,他会经历什么决定生死的重要关头?
“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又变得淡淡的,像是刻意轻描淡写。
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意思?伍白梅迷糊了。
在这里有什么不好或不对吗?他现在可是领导亚洲电脑科技的大集团旗下当红炸子鸡呢!虽然说生活糜烂的有些不可思议,以一个传承着古老传统的世家少爷来说……
突然间,伍白梅想起了一些事,跟着恍然大悟。
没错,徐安扬本来就是世家公子,如今却沦落到……不,也不能说沦落,毕竟住得起豪宅,怎能称之为“沦落”呢?但他的生活对应他的家世,实在不太寻常了。
身为管家,她习惯不多嘴过问雇主的私事,所以也一直没去深想。
记得在高中时期,徐安扬就与他们这些平凡的学生不同,举手投足间有着一股世家子弟的纫裤气息,徐家财大势大,虽然背景不单纯,但有钱就有门面和头脸,气派自然不同。
当年她听说徐安扬是某黑道世家的继承人,几年前徐家所属的黑帮组织被瓦解,新闻炒得挺大的,她看着电视新闻时忍不住想起了这家伙。
她犹记得当时媒体一面倒的称赞这是一次空前绝后的扫黑行动,官方与民间合作,虽说后来有人挖出了内幕,当年那所谓民间团体,代替该组织坐上了黑帮龙头大位,又有白道撑腰,风光无人能及。
徐安扬所谓“决定生死的重要关头”是否与这有关?虽然心里有疑惑,不过她觉得自己不该再探问下去。
“到了。”徐安扬手上的手电筒光束照在一堵看起来就十分诡异的门扉上。
不管这屋子有没有死过人,可以确定的是前前任屋主绝对也是个怪咖,没事在自己家的地下室弄一扇像关犯人的牢门做什么?
门没上锁,徐安扬推开它,门轴发出让人背脊和牙齿打颤的声响。
伍白梅来不及看清里头有什么,只听到像是翅膀拍打着空气的声响,接着一团不明物体伴随着密室里的霉味往她脸上扑了过来。
就算她再怎么冷静,心跳也差点吓到停摆,可是那样的惊险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她整个人又被紧紧抱住,脸被压进厚实的胸膛里。
“不怕不怕……”徐安扬背对着门口,怀里紧抱着她。
伍白梅脑袋被吓空了三秒——对她来说是难得的三秒——接着她回过神,徐安扬脸颊贴在她耳边,嘴里仍然“不怕不怕”地念着,密密实实的抱着她,实在是让她忍不住想笑。
到底谁比较怕啊?瞧他紧张的……
可是,那一瞬间,伍白梅脑海闪过儿时记忆的某个画面,徐安扬的举动反而让她怔忡了。
她记得小时候和表姐到山上玩,在树林里玩耍时也有过类似的一幕,一只野狗往她们扑过来。
当时表姐很害怕,而害怕时的直觉反应,就是抓着她挡在身前,自己往后逃得远远的……
或许每个人害怕时的反应不一样吧?伍白梅这么想着,却想起每次徐安扬这么抱着她,都是像这样,用身体把她整个人抱紧,让她靠在他胸口,用他的背挡在她与令他们心惊的未知之间。
就好像是……
伍白梅捏了自己一把,不让那骚动心湖的涟漪继续扩大。
别胡思乱想了!这家伙可是胆小如鼠的徐安扬呢!会抱她纯粹是恐惧的反应罢了,才没有别的原因。她这么想着,心跳却有些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