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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若苏放下餐叉,喝喝水,取口布擦嘴,离座关熄餐桌上方的花苞小吊灯。好静谧,墙角落地钟滴答摆的声响,格外清晰。她端起没吃完的餐食,往饭厅外走,将没吃完的餐食收到厨房,置于珐琅陶砖搭砌的流理台面。稍早,从客厅收来的水晶烟灰缸也放在洗涤槽,她还没把里头的苹果残核倒掉呢。如果放到明天,一定会引来果蝇。这个地方比较温暖,经常有虫子飞舞;夜晚会听见虫鸣,不像他们之前住的地方,冷得寂静。

  波涛声柔柔软软,像一条拂过流理台窗外的泰丝,欧阳若苏探手横过洗涤槽,扳扣锁,推开窗板,迎纳后院夜色——她和兄长住的这区,是沙滩与岩岸交弧的海岬阶地,前门有条临海大道,后门是一片连接沙滩的开放型庭院——海就在草坡延伸的不远处翻卷贝壳沙滩,浪潮反射月光酿了一片透澈淡金,恍若可在空气中嗅出诱人的香槟味儿。

  醉了。欧阳若苏脑中缠绕着不该有的字眼,唇瓣弯了弯,柔荑摸着洗涤槽里的烟灰缸,准备清洗,一会儿,却将那个占据Medusa脸庞的果核拿起,转身走向厨房通往后院的落地门。

  门外,很清新,夜露初凝,她踩着嫩绿鲜沃的草地,走到后院中心点,蹲下身,白皙双手把土壤掘出个洞来,埋入果核,抚平地表。她不知道这么做行不行,但她希望可以萌芽,长树,结出苹果。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她在做什么?满手泥土,她果真变野了。恍惚间,门铃声催唤她回屋内。

  那响声很有分际,总会中断五秒,再响起,持续了三次——应该是兄长。有人在家,兄长一定不自己开门。她先洗净手,擦干,才走出厨房,往玄关门前,直接解锁开门。

  “好久不见。”门厅站着与兄长神似的男人——一样有张气质尊贵的俊脸、一样有英挺优雅的身形——可不是兄长。

  欧阳若苏望着他,好生意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她认识他。在那个家族里,他还算亲近、友善他们兄妹。

  “我可以进去打扰吗?”他穿着成套西装,打了领带,言谈客气,礼貌地欠身,标准绅士举止。

  欧阳若苏定定神,说;“哥哥他不在——”

  “我等他回来。”男人明显坚持,迳自进屋,脱下西装外套,左右看了看。“没有佣人?”语气似有惊讶。

  欧阳若苏杵在门边,美眸仍瞅着男人,好一段时间过去,她才别开脸,往门外走,不顾虑男人进占家门。

  她得去找兄长。男人远道而来,不是她能处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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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分到那片海域,兄长便与家族断绝沟通。

  那哪是海,不过是一片冰——孤立他们兄妹的冰。兄长说,那个家族将他们“边缘化”,排挤他们,不让他们立足。

  兄长带着她搬离看不见海的寒冷区域,在同样寒冷但看得见海的地带,住了一段时日。四年前,在要前往义大利的途中,辗转搬来这儿——看得见海且温暖的地方——加汀岛。

  在这里,即使过了午夜出门,也不需穿上厚重御寒衣物。裙摆在凉冷不刺寒的海风中翻扬,翻上膝盖,露出两截纤长、白皙的小腿,欧阳若苏已经走晃了近四个小时。她根本不知道兄长会去哪儿,是不是和那个野蛮的友人在一起?假若他们在一起,应该会去哪儿?她没个主意,只好碰运气逛逛,前去越夜越热闹的“帆船手码头”寻找兄长身影。

  行人在扶桑花夹道的石阶巷弄钻动,往上走是临海大道住宅区,往下走正可通达帆船手码头。这岛上有很多帆船玩家,他们白天可能是船厂里的普通船匠,晚上则是夜航高手,齐聚俱乐部,整装待发,到外海夜潜,或至邻近岛屿——只为一杯海岛农场风味的新酒。

  那男人应该就是这种不羁随兴的逍遥调调儿!欧阳若苏顿了一下,赫然觉得自己是在找那个男人,不是找兄长。她目光迷离闪忽,猛又清亮专注,回过神,人已站在俱乐部林立的帆船手码头,探询消息。

  “啊!你说的是杜瀇啦!”

  欧阳若苏不清楚自己问了什么。一位穿着连身工作服的男子正在对她说;“那家伙喜欢女人,没女人会死,怎么可能浪费难得上岸的良宵,跟男人耗在一起呢……”男子大笑起来,惹得其它人的围观。

  “你要找他啊……”男子边笑边往下说;“我刚刚是有在‘never down to earth’看见他啦,不过,才几秒钟而已,他带着一个标致女郎——喔,不不,那女的比你差多了——”

  欧阳若苏一脸窘红,转身,拨开人群屏障,快步走开。

  “喂、喂……美丽的小姐,等等,我还没说完呀……”男子在后头叫道,伴随着脚步杂沓。

  欧阳若苏更加走快,跑了起来。她是来找兄长的,不是找那个叫“杜瀇”的男人。她才不想听他喜欢多少女人,带什么女郎——这些与她无关,她是来找兄长的!她越跑越快,不知不觉,竟到了码头连接沙滩的木梯。她停脚,喘着气,眺望一无人影的洁白沙滩。

  棱边上,树丛蜿蜒,围锁拔地高耸的海崖,欧阳若苏往下走,将帆船手码头的喧哗抛远。

  只有月光,与她同行——听夜海缠绵地推涌,她捋捋裙摆,落坐起阶板,平顺气息。她想,她今晚找不到兄长了——或许,兄长已经返家,并且发现她出门未归,等她回家,兄长会训斥她一顿,生气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野这么晚。她今天的确该骂,她乱想太多事、太多不该的行为。

  “嘿——真的就要在这里吗?”一个奇怪的压抑嗓音。“真大胆嗯……”男人粗喘低笑。

  欧阳若苏凝神僵住,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远盯沙滩上滚冒的浪泡——

  这片海滩是贝壳沙——

  当然是贝壳,Venus站立的贝壳。

  当然是浪泡,Venus诞生的浪泡。

  她怎么会以为这儿空无一人?

  月光是旖旎的缤纷纱帐,知心知意地蒙挂在这片天地,她才是那个不识情趣、杀风景的闯入者。

  情欲的喘息早已盖过潮声汐语,直窜耳膜,欧阳若苏越来越不敢动,直到衣物撕裂声像针扎刺了敏感的猫咪,使她倏地站起,转身——明知不该看,眼睛居然正正对住了那双黑若磁铁的眸子!月光微弱宛若遮羞布——女人背影,瞧不清——却遮不住男人如日彰显的脸庞。

  他是杜瀇。他在笑,唇角斜扯,露出白亮的牙的诡笑。

  欧阳若苏圆睁美眸,满脸难以置信。

  肢体缠抱的身影像一幅裱框画,嵌在木阶间缝里。他们靠着岩墙,连躺下都免了,几乎是一种偷情似的急切、狂野。

  杜瀇托起女人长腿时,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也在间缝里的欧阳若苏。

  “这样比较刺激,是吗?”激吻着身上女子,他魅眼似的眸光盯住另一名女孩。

  欧阳若苏颤了一下,浑身僵硬得犹如木头娃娃,脚底踩空,啪地扑跌。

  “有人!”女子抽气叫道,从杜瀇身前退开,扯着衣服掩体,迳自往暗处消失。

  杜瀇哈哈大笑,步履悠悠,自阶梯下走出,拾级,来到欧阳若苏身旁。“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伸手欲扶她。

  欧阳若苏往旁一缩,自行站起,还是感到他的掌——刚刚托捧女子臀腿的掌——触及了她的肌肤。她双手环抱着身子,避过他,往下走,想逃开。

  “若苏——”他一叫她。

  欧阳若苏差点停下,转瞬,她提起裙摆,更加快步疾行。

  杜瀇跟着她,提出警告;“你越走越危险了,若苏——这片沙滩可是成年男女的天地——”

  欧阳若苏一顿,转过身,视线总是不偏不歪地对上他的,仿佛他俩目光注定黏在一块儿,仿佛他总是看着她,她也总是看着他。

  “被你抓到了。”他一笑。

  欧阳若苏微皱一下眉,美颜朝向海面。她不该盯着他不放——他是这个意思吧?

  “你坏我好事,是不是该做点补偿?”

  欧阳若苏一诧,回眸。杜瀇就站定在她面前。

  “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今晚?”他的笑脸无赖透了。

  欧阳若苏垂首,移动双脚,绕过他,走向阶梯。

  杜瀇笑出声来。“我有女友——”

  欧阳若苏继续走,不理他。

  杜瀇仍自顾自地道;“不过,刚刚那个不是我女友。”这才使她回身,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杜瀇笑着靠近她。“今晚的事,帮我保密嗯。”

  欧阳若苏美眸凝眄着杜瀇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夸张,理亏还如此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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