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车门上,望著黎家的大门,忆起他和景鸯站在那里时的多次争执,她否决他每一个要和她结婚的理由,很坚决的告诉他,她不要他负任何责任。
巷口处转进一辆车,徐又玮赶忙躲进自己的车子里,看著那辆黑色喜美缓缓驶过来,最後停在黎家门口,黎景鸯下了车——只有她一个人。
他趁她不注意时下车,在她找钥匙开门时,来到距她身後仅五步的地方。
「景鸯。」他轻声唤道,可以感觉到她的背倏地僵直。
黎景鸯不太确定的转过身,结果看见了他——一个她刻意躲避的男人。
「先生,这么晚了,为什么还站在我家门口?」她冲著他笑,但纯粹礼貌的笑容扯痛了徐又玮的心。
「我在等你。」他有些迟疑的走向她,景鸯没有闪避。
「等我?我认识你吗?」她无辜的一笑。
「我们刚刚才在PUB见过面。」徐又玮怀疑她又想搞什么把戏。
「那个地方光线不好,原谅我没看清楚。」她耸肩想敷衍过。
「那明天早上我再找你时,你是不是要说这里路灯不够亮,你也没看清楚?」徐又玮等了她一晚,既困又累,还得应付她多变的脾气,已经显得有些控制不住。
「也许,明天还没到,我怎么知道我会说什么?」她再一次耸肩,看起来全然不在乎,徐又玮恼怒的怀疑有什么事情是她所在乎的。
「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我们曾经是相处三年的同学!」
「我的确不认识你,而且你找的不是我,是我姊姊,很遗憾的告诉你,她死了好多年。」
「那全是你在演戏!」
「我没有戏剧细胞,对不起,我要进去睡觉了,有什么事请你明天再来,晚安。」景鸯打了个虚伪的呵欠,开了大门後,急急的走进家里,红铁门在徐又玮面前愤怒的阖上。
「黎景鸯,你躲不掉的!」他吼:「我不会放弃的!」
没有人出来抗议徐又玮的噪音,四周一片寂静,徐又玮疲惫的坐上车,他不会放弃什么?向她求婚?对她负责?都已经过了十年了,她是个成熟的女人,搞不好她情人一箩筐,根本就不把他放在心里。
徐又玮不知如何解释这种感觉,他从来没忘过她,想忘却忘不了,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爱上她,虽然他们同窗过三年,但彼此真正了解的机会并不多,十年前的那一夜过後,他对她隐隐约约升起了一股难以捉摸的情绪。
看看时间,他早该回家了,却呆呆的在这里等她回来,就为了听她一句谎言。
徐又玮回到车上,自我嫌恶的发动引擎,驶离了黎景鸯的视线范围。
她靠在窗口,沉默、痛心的看著他离闻,他为什么要回来?她情愿这辈子不再见他,因为她会想起施雨妁苍白的脸色,想起她对徐又玮提出分手的要求,想起她的死……
这全是因为她。如果她没喝醉,不会有那该死的一夜,她自觉像个孤狸精似的夺人所爱,她抢了朋友的男朋友,她是个第三者,尽管事隔十年,这种椎心的痛苦依然徘徊不去。
「他很喜欢在咱们家里制造问题。」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敞开的房门口响起,她回过头,看见黎海仓披著睡袍站在那里。
「爸,把你吵醒了吗?」
「那家伙像个神经病一样的在我们家门口大吵大闹,谁睡得著?」黎海仓走到女儿身边,低头看看窗外寂静的巷道。「今晚又上哪去溜达了?」
「在滨海公路上飙车而已。」
「心情不好吗?」景鸯的离经叛道已经维持了十年之久,黎海仓除了接受,别无他法。当年景鸯故意缺考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儿变了。
「我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景鸯自嘲的笑笑。
「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两年前你妈妈过世後,我就一直很怕会失去你和邦咏,奉来我以为邦咏才是我应该担心的,结果没想到是你。」
「对我很失望吧?」景鸯想起在台中工作的弟弟,本来大家都认为邦咏比较不听话,他太活泼、不喜欢读书,但去了台中工作後便渐渐稳定下来,反而是从小到大被认为是乖宝宝的景鸯,才是那个最叛逆的黎家小孩。
「本来是,但你是我的女儿,我相信你这么做有你的理由,有时我很气那个家伙破坏了咱们家干静的生活。」黎海仓望著女儿,不由自主的叹口气。
「爸,他有名有姓,而且他没有破坏我们,那件事有一半是我的错。」景鸯倒向床,看著黎海仓在她身边坐下。
「我宁愿别再提起那件事,不要为了一件小事把自己绑得喘不过气,这十年来,你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前途、理想,太不值得。」
「我没有为了他放弃任何事情,我只是觉得累了,想休息。」
「结果这一休息,你就不想爬起来了?」
黎景鸯静默不语。
「也许没继续读书对你有好处,你在社会上翻滚这么多年,人情冷暖看得够多了,世故的人受的伤害比较少,不过我希望你别再换工作了,找份可以定下来的工作吧!」黎海仓拍拍景鸯的膝盖後站起来。「快睡吧!明天你还有工作。」
「我知道。晚安,爸。」
「晚安。」黎海仓说,然後走出房间,顺势帮她带上门。
景鸯在一盏小灯下沉思,她放纵自己之後,大家把她和叛逆画上等号,许多老同学对於她的转变感到不可思议,但是她仍然任性的过日子,她受够了那种顾虑太多的生活,她不要别人干涉她的自由,更不要别人把她定位在「好学生」的模样下,经过那一夜之後,她觉得要与众不同,而这似乎是件很简单的事。
想累了,她闭上眼,在黎明来临前,争取一点点休息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她沉入了梦乡,只是她的梦里,有的仅是一片漆黑……
⑨ 伞 令
早上,黎景鸯有点勉强的准时上班,三年多前,她谋到一份打字员的工作。这份工作是她做得最久的一次,以前她总是脱离不了服务业的工作,腻了就辞职去当无业游民,范璇劝过她好几次了,但依她的个性,她总是想到才做,要她找一份好工作固定下来,可能得再等一阵子。
「景鸯,二线电话。」她才刚坐进椅子,就有人对著她喊。
「喂?」她拿起话筒,心里祈祷别又是范璇要对她说教。
「景鸯,是我。」上帝没有听到她的祷告,范璇的声音在话筒里温柔的响起。
「我就知道,又怎么了?」景鸯叹了口气。
「你晚上要不要到ROCK来?」没有训诫?景鸯有点怀疑。
「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在那里,你问了等於是废话。」
「昨晚你干嘛说谎?还差点把我推进地狱!」温柔消失,起而代之的是指责。
「你只是在地狱门口晃,我却每天都像在地狱里讨生活一样。」景鸯边说边翻著今天的工作内容。「你昨晚几点回家?」
「造应该是我问的吧?十点多你说要回去,结果我十一点半打电话给你,你却还没回家。你上哪儿去了?邢郁霄不是要送你回去吗?」
「我没有让他送,一出ROCK,我就叫他先回去了,我一个人去飙车。」
「飙车?你可不可以别再搞这种玩命的游戏?」范璇教训人的口气如景鸯所预期的传来。
「你又不是没坐过我的车,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技术,怕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你……」
「好啦好啦!我下次小心点行吧?我还有事要忙,有什么事晚上再跟我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对简瑞琛和徐又玮说谎?你根本是骗了所有人。」
「这是我的事,你只要配合我就行了。」景鸯的口气警戒的意味,范璇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心因为好友防备著她而纠结成一团。
「说谎不是我的专长,我可不能保证自己的嘴巴跟拉链一样紧。」
景鸯听出范璇话中的讽刺,她知道自己的态度伤了范璇,但她将罪恶感及愧疚深藏在心底。
「你只要记得我现在是景鸯的妹妹景妍就行了。」她将道歉之词硬生生的吞回肚里。
「我尽量。」范璇冷漠的答应後挂了电话,景鸯觉得自己像冷血的蛇。
手指开始在打字键盘上活动,景鸯专注在工作上,不想去回忆昨晚和徐又玮在家门前的不愉快,她很有决心要装到底,她不想和他在一起,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他却坚持要死缠著她,如果必要的话,她很乐意在他面前扮演荡妇,她要让他彻底死心,她必须。
而范璇,如果有一丝丝希望,她会尽力保护她们之间已显得脆弱异常的友情,她知道范璇了解她不擅表达。
命 令 令
范璇心情沉重的放下话筒,她不知该怎么对景鸯说,她知道今晚徐又玮和简瑞琛一样会去ROCK,尤其是徐又玮,他昨晚出去後就没再回PUB,简瑞琛打行动电话CALL他时,他居然人在黎景鸯的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