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以裘认真回答:「我现在缺钱,重新找工作恐怕来不及,而且我喜欢这家公司,就是因为喜欢这份工作才努力考进来的。那天我不知道你是谁,才会发生那样的事,但我不想为了愚蠢的一夜情而把工作毁了。」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缺钱,缺钱的原因是:她刚刚和于皓修分手了。本来他们一直同居,而那个房子是于皓修的,她分手分得绝决,哪还有脸再住下去。
但,她总要有钱才能搬家。
租金、押金、搬家费用可不是几千块就能打发的,她现在住的旅馆贵得要命,手上的现金也不多。每次刷卡,她都瞪着刷卡机,深怕磁条刷出火花了。再找不到工作,只好回家跟老妈要钱。她都几十岁的人了,那丢得起这个脸?且让老妈知道她跟交往十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只怕会杀了她。
再者,这份工作她真的很喜欢,也是她卯足全力应徵来的,为什么要放弃?
「三个月,可以吗?」
短短几个字,黎以裘几乎是低声下气在恳求他了。
杨莫沉默的注视着她,一时举棋不定。
他没忘记上回遇到她是什么样的情形。她独自坐在吧台上喝了一整晚,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如果她有困难,而他回绝她,会不会害她陷入困境?
该死!就算这样,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说,他们那晚是「愚蠢的一夜情」。
她根本不在乎,根本不把「那晚」当作一回事。
杨莫食指敲着桌面,考虑了半天,终于做出决定:
「三个月之后,我会再考虑你的去留,你要有心理准备,也许我会叫你走。这三个月之内,如果你做得不够好,我也会随时叫你走。你知道我不想跟你共事,所以这段期间我不会太好说话,这样,你愿意接受吗?」杨莫定定看着她。
「谢谢协理。」
黎以裘心情一松,总算露出笑容。反正自己对工作的要求也很高,不怕有心人找碴,这个条件她接受。
她一笑起来,眸子就亮晶晶的,雪白的贝齿若隐若现。
杨莫烦躁的别过脸,往外一指。
「你的办公桌在外面,去跟林秘书交接吧。」
「是。」
黎以裘迅速离开……不,几乎是逃出杨莫的办公室。
好尴尬。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那天他对她很温柔,和现在的冷漠疏离简直判若两人。没关系没关系,她只是来工作的,他对她越冷漠越好,她本来就不想跟他牵扯不清。
太帅的男人,容易伤人的心。
如果再谈恋爱,她渴望稳定的感情,最好是有结婚的共识。
而他,当一夜情的对象很赞,当男朋友或老公就万万不可了。
黎以裘深深吐了一口气,平心静气的进行交接的工作。
希望这份工作能维持久一些,没了长年相依的男友,她会更需要钱。反正时日一久,那晚的记忆终究会慢慢淡去,他们之间的尴尬也会过去。
这样,她面对杨莫时那阵奇异的骚动就会消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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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阵子很常来啊,没地方混吗?」酒保给他一瓶啤酒。
杨莫低头点起一支烟,冷淡回答:「是啊,不欢迎吗?」
「怎么会?」酒保大笑说:「干脆我付钱请你天天过来打工吧,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坐着就好。你看到没有?整间店都是女人,环肥燕瘦都有,每个女人的裙子都只遮住屁股而已,我这里简直是强暴犯的天堂。你来我这里坐上一个月,整体业绩都提升了。」
杨莫嗤了一声。
「以后啤酒的钱都算你的。」
「好啊没问题,但是可不可以先签个约?」
杨莫瞪了酒保一眼,没接话。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店里的女歌手又来唱歌了,她的歌声低柔沧桑,有种抚平忧伤的能量。
杨莫的思绪不禁飘回那一晚。
那时,他一直注意黎以裘的背影。
她坐在吧台上,慢慢喝着酒,虽然喝得慢,但一杯接着一杯,她的背影看起来很落寞,也很动人。一开始他没看到她的脸,但是那抹背影不知怎么的竟奇异的吸引了他,他总是不经意的、不自觉的,一直转头看她,心底纠结着莫名的情绪。
他,有点担心她……总觉得她好像随时会醉倒,随时会从高脚椅上跌下来。如果她跌下来怎么办?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而且整晚没点东西吃,不断喝酒,她喝太多了。
然后女歌手唱起一首歌,她突然转过头,掀掀嘴唇,没说话,又转回去。
当时他离她尚有一段距离,她转头时也没看到他,可是,他居然脸红了,胸膛莫名鼓动起来,耳根微微发热。当时他就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他的自律神经开始失调,呼吸开始不受控制,心脏急跳,血液加速,全身都紧绷起来……
「发什么呆?烟灰快掉下来了。」酒保提醒他。
杨莫回过神,发现整根烟没抽几口,却快烧完了。他微微苦笑,干脆把它弹进烟灰缸里。
「昨日的梦纷扰依旧,害怕承受大多的伤痛……酒后的我有些寂寞,不知有谁真正在乎我。哦……台北夜色依然缤纷闪烁,沉默的我,只是匆匆走过……」
女歌手又唱起当晚唱过的那一首歌,忧伤的歌词,忧伤的旋律,忧伤的嗓音,逼使他无法继续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
杨莫随手丢了一千块在桌上,起身走人。
「这么早就走?」酒保难掩失望,今天的业绩啊……
「多给的钱记帐上,我下次来再喝。」
杨莫笑了笑,抓起西装外套离开。
酒保的脸又垮下来。
什么?什么?多的不是小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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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莫没地方想去,只好开车回家。
躺在加大尺码的大床上,微一转头,身边仿佛有一片美好的裸背横陈着,长发披在他臂弯里。杨莫闭上眼,努力收回遐思,脑中的场景立刻拉回到办公室。
她来上班一个多月,果然谨守分寸,正经八百,目不斜视,彻底奉行工作即工作的精神,绝不跟他产生丝毫瓜葛。
他知道她和其他同事有说有笑,像一般正常上班族一样,只有在面对他时才会板着脸,像座不可侵犯的冰山。
他是上司,她是下属,两者之间本来就有距离感,她这样的行为完全可以理解。平时其他员工不也对他礼敬三分——他一直这么的在说服自己。
可是她和别人的笑语仍然刺激了他,他就是没办法平静看待这个事实,也不想让她留下来,她留下来只会影响他工作。
总而言之,试用期满,还是叫她走吧。
还有……一个月又……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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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裘,我也要下班喽,你还要忙很久吗?」办公室里最后一个女职员背起包包,向黎以裘打声招呼。
黎以裘抬头笑笑。
「快了,明天开会用的资料整理完就要走了。」
「辛苦了,加油,我先走喽!」
「好,再见。」
女职员把大部分的电灯关上,办公室霎时变得冷清幽暗。女职员走了,只剩下协理办公室和她头顶上的灯还亮着。黎以裘埋头专注整理资料,不料电脑主机突然发出「啪」地一声,接着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漆黑。
跳电吗?还是停电?
杨莫办公室突然发出一阵巨响,黎以裘连忙起身想去看看怎么回事,没想到人还没站稳,膝盖一转,突然敲到腿边未关好的铁制抽屉,黎以裘尖叫一声,电脑椅往后滑走了,害她就这么一屁股跌在地上。
「嘶……」
黎以裘咬牙抱着膝盖,妈的,好痛喔!
「怎么了?」
杨莫听见她的尖叫,连忙摸黑打开办公室的门。这是间密闭的办公室,没有窗户,毫不透光,杨莫努力瞪大眼睛适应黑暗,隐约听见黎以裘的声音从她座位底下传来。
「没事,膝盖绊到抽屉,跌倒而已。」
「有没有受伤?」
「不知道……大概……有一点擦伤吧。你办公室怎么了?刚刚砰了好大一声。」
「资料夹掉在地上而已。」
黎以裘摸索着周遭环境,以免站起来时又碰到什么东西。摸着摸着,却摸到一只挥舞的大手,她仿佛被电了一下,赶紧缩回手指,紧张得寒毛倒竖。
「手给我,我扶你起来。」
杨莫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听起来离她好近,黎以裘情难自禁的胀红脸,不禁暗自庆幸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到,不然她可糗大了。
要命!谁要他扶?黎以裘偷偷暗骂。
「你的手在哪里?」
他的声音更近了,近得仿佛就要贴到她身上来,黎以裘吓得赶紧把手递给他。
「我在这里。」手给他还是比较安全,她想。
杨莫总算抓住她,拉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