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要离开吗?」她平静的看他,然后又问。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点头。「对。」
若曦垂下限。「公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答:「公事。」
她已不想再问他,离开的理由,是真话?还是谎话?
「可以不要走吗?」若曦只听到自己这么说。
他没有回答。
「可以不要离开,留下来陪我好吗?」她瞪着桌面,固执地重复。
十秒钟后,利人隽关掉手机通讯。
若曦抬起头,屏息地凝望他。
「不管任何事,今晚我都不会离开。」他这么对她说。
餐厅人声鼎沸,这是一家生意很好的餐馆……
一直到现在,若曦才终于闻到食物的香味。
「我饿了。」她对他说,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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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餐后,他开车送她回到公寓。
车子停在公寓门口,她没有立刻下车,他也没有马上帮她打开车门,他们就这样坐在车子里,他耐心的等待,直到若曦开口:「到家了。」她说着,然后自己打开车门。
他沉默地开门下车。
「今天晚上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她站在车门边对他说。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就算不想说话也没关系。」他说。
她对他笑了笑。
「你先上楼。」
她摇头。「你把车开走,我送你。」
他深深看她一眼后未置一词,开门回到车上。「到家后我会给你一个电话。」他坐在车子里对她说。
「好。」她微笑。
他终于把车开走。
若曦站在公寓楼下,直到他的车子消失在马路的另一头……
直到现在,晚餐已经结束,她仍然找不到这一团混乱的依靠,仍然看不透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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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才回到公寓,张绍茵问女儿:「医院的护士打电话找你,你去看病了吗?」
若曦愣了一下。「喔,对,我没告诉你吗?」
「你没说今天到去医院看病啊!怎么了?没事吧?」张绍茵凝视女儿,发现若曦的脸色有点苍白,她看起来有点紧张。
「没什么事,只是感冒而已,本来不需要去医院,可是我想还是去看一下医生比较好,免得感冒加重,影响到上课。」
「对呀,生病就该去看医生,就算感冒也要注意,因为小感冒往往是身体健康的警讯。」张绍茵微笑。
若曦问母亲。「护士打电话来,说了什么吗?」
「没有,她只叫你要打电话回医院,」张绍茵皱起眉头。「小感冒而已,需要特地吩咐你要打电话回医院吗?」
「噢,」若曦迟疑地说:「大概是因为我忘了拿药包,所以护士才打电话来家里。」
「忘了拿药包?你这孩子平常没那么糊涂呀!」
若曦笑了笑,然后才转身走回房间。
回到房内,她立刻从手提袋里找出事先抄好的医院电话,就直接拿起床边的话筒,回拨电话到医院。
等待对方接电话的时间,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苍白。
「仁济医院,您好。」电话响了五声,对方终于接听。
「我是朱若曦,刚才护士打了一通电话给我。」
「噢,朱小姐,您等一下,我帮您转接。」
话筒内立刻传来等待转接的音乐声,过了几秒钟,电话就通了——
「仁济妇产科,您好。」
若曦突然沉默,因为她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胸口感到窒息,好像不能呼吸……
「喂?仁济妇产科,请问是朱小姐吗?」同事把电话转过来前,已经通知打电话来的是谁。
若曦还是不能讲话。
「朱小姐?」
「我,」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能够开口说话:「我是朱若曦,今天下午我到医院检查过。」
「噢,朱小姐,你还在线上。」护士声调缓和下来,然后说:「你离开后没多久结果就出来了,我告诉你只要等几分钟就可以,你还是先走了。」
「因为我有一点事。」她不敢对护士说,她没有勇气等「结果」。
「结果出来了,是……」护士宣布了结果。
之后护士对若曦说的其他话,若曦已经没办法再听进去。
今天,她是到医院看病,看的真的是感冒。
但是看完病后,她经过妇科突然想起自己的生理期已经延迟两周,于是她回到挂号台,挂号看妇科。但是在看妇科医生之前,护士却要求她先验尿,没想到验完尿后医生又说要抽血验孕,到了这个时候疑惑的她呆呆的让护士抽血,看起来好像任凭摆布,却在护士抽完血后突然惊醒逃走——
从医院逃走后,若曦就去见了她的未婚夫利人隽。
回到家,若曦不敢对母亲说实话,也不敢听实话。
在医院的时候,知道结果之前她就逃走了。
放下话筒,若曦的脸色苍白。
她慢慢坐到床上,慢慢转头看着窗外夜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台北的夜空已经没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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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搬家后,父亲果真切断了若曦与母亲所有的经济来源。
离婚官司还在打,于是若曦一边上课,一边开始工作。
在这段期间,他们之间维持一种微妙的关系。
以前,时常是她打电话给他,因为他忙。
所以她打电话给他,配合他的时间,然后他的秘书会安排吃饭地点。吃饭之前,有时他会亲自接她,有时是司机开车来接她。
无论如何,过去他们的约会,他总是被动的。
但他总将一切安排得很好,所以若曦从来不抱怨,更不无理取闹。她懂事乖巧,处处体谅,原因是……他忙。
但是现在,情况有了一些改变。
现在总是他打电话给她,约她的时间,一起吃晚饭。
因为现在的她,也开始忙禄了。
从一个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千金,到四处接案打工、分担家计,若曦开始体验到现实的人生甘苦——
好不容易接到的案子,经过不断的修改、比稿、再修改……
现实在潜移默化间,渐渐主宰了她的生活。
但若曦不抱怨,因为她知道生活不容易,她刚开始工作,能接到案子就非常幸运,就算经过一百次修稿比稿,她的画笔必将越磨越利。
工作,没有好与不好,但人却有两种。其中一种人意志不坚,骑驴找马,稍遇逆境抱怨连连,不能接受磨练即被淘汰,妄想等待社会怜悯。另一种人意志坚定,脚踏实地,遇到逆境一心克服,勇于接受挑战,证明自己的能力,纵然艰辛但终必成功。
这些醒悟,前半段的辛苦是若曦的心得,后半段的成果她还无法体会,那是父亲告诉若曦的话。
即使父亲割舍亲情,若曦也不曾埋怨过他。
每个人都有生命的难处,各人都需面对自己的关卡和生命情境,她相信父亲也有自己的生命课题——在事业成功之后,他有另一个人生关卡。
而终究,父亲的事业是成功的,因此若曦记取父亲前半生历练的建言,她知道不会有错。
一个月的时间,她改变了很多。
早上醒来照镜子,她脸上的笑容不再甜蜜,却多了一股坚毅。
然而她喜欢自己这样的改变。
过去飘浮在云端的她,真的快乐吗?
也许过去的她真的快乐,就因为太快乐,所以不知道快乐的本质是什么。
故此过去二十年的光阴,她看似快乐,却过的浑噩。
但现在,她脚踏实地,把赚到的每一分钱都看做是学习,因为学习的价值,是金钱本身的无量倍,所以现在她的快乐,她得到的,是踏实而且无量的快乐。
她似乎,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未婚夫利人隽了?
过去那个心痛、昏倒、挣扎、凄苦的朱若曦,那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之前的事了。
「你变了。」
一起吃饭时,他深思地看了她半晌,然后对她说。
她从埋首的餐盘上抬起头,因为吃的太认真,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他忽然笑了笑。「你好像很饿。」
「噢,这是今天的第一餐。」她答,然后又低头狼吞虎咽地吃饭。
「你一整天没吃饭?」他愣了愣,然后皱起眉头。
「对,因为忙一个案子,我花了很多时间已经修改了很多次,一定要接到这个案子才行。」她答。
「再忙也要吃饭,才会有体力。」
「你忙碌的时候,也会记得吃饭吗?」她忽然抬头问他。
他看着她。「不会。」然后答。
她笑了。「看吧,你不也如此?」
他们相视而笑。
忽然,她有一点了解他了。
过去很远、仿佛摸不着边际的距离,在这一瞬间突然清失,若曦开始看到他与她之间连结的那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