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正尧是她母亲的朋友,舍不得看着她被亲戚们推来卸去。于是,夫妇俩收留了她,她跟着现在的母亲姓,而他们视她如己出,路禹凡更是疼她疼得不得了。
她是幸福的,有爱她的父母和兄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长大。学音乐是要花费大笔开销的,读音乐班更是,但他们却鼓励她继续学习下去。
很小的时候,每次路禹凡弹琴,她总是拉张椅子坐在他旁边看。她的钢琴是他教的,因为他知道她有兴趣,也有些天份。
而事实也证明他这个神童不是浪得虚名,不只琴艺精湛,连指导也十分了得。路禹凡的教导,让她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音乐班。
当她年纪稍长时,就知道自己对于他,已不仅只是亲情的感情。
基于仍残存的寄人篱下的自卑感,晓希一直没有将感情表现出来,她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份情感。但在她的心底深处,仍隐隐地希望、期盼着他也是喜欢她的,属于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就算到了现在,她知道自己依然悄悄地希冀着。即使她早已明白,这是多么自欺欺人的事情。
当时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的唯一,以为即使他因为工作得长期待在国外,他仍会想着她,就跟她想着他是相同的。结果,她最后所面对的,却是他要结婚的事实。
他的决定让她突然发觉,自己的自作多情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
她是自作多情吗?她是吗?
每当路禹凡从国外回来时,总是陪她聊天直到深夜;也总说她是他最疼爱、宝贝的人;他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先拨开她的头发,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眼角、颊边一路到下巴,这样反复地轻轻抚过。
他看她的眼神,永远是不随便予人的温柔。
路禹凡从没有明说过,可她却一直是这么深信着。相信他对她的感觉,已经从小时候亲情般的疼宠,演变成情人之间……
这些都是自己的妄想吗?他对她,真的就仅止于兄妹之间吗?
还是别再多想,他已经是属于别人的了。
「别老让我和妳爸担心妳,这么大一个人了,要懂得照顾自己才是。」王杏甄一边看着她吃,一边交代道。
「我知道了,妈。」晓希微笑着,吃下最后一口饭,起身收拾,将碗盘端到厨房清洗。
「晓希啊,别洗了,先来喝茶吧!」
「没有几个盘子,我洗一下,很快就……」她应答的声音突然顿住。
她……好像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晓希双手无法动弹。除了她和爸妈,还会有谁的身上带着钥匙?
不,不可能……
怎么可能是他?一定是她听错了,就算门外传来钥匙声,也应该会被厨房水声给遮盖住的呀……
第二章
「禹凡?你……你怎么回来了?」饭厅传来母亲惊愕的声音。
真的是他?!
王晓希瞪大了双眼,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水龙头的水仍哗啦啦地倾泄而下,冰凉水花持续冲击她的手背,勾起一阵阵难受的寒意。
她的脑筋里一片空白,连现在该作何感想都没了主意。就像是个残破的布娃娃般,横竖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唯一能够正常运作的是她的耳朵。爸妈气急败坏的问话,一句句完整地传入她的耳中。
「你回来做什么?我不是说过,就算你要回国演奏,也不要回来住的吗?」这是父亲问的,语气既冰冷又无情。「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些行李是怎么回事?」
「我打算搬回台湾,过几天找到新住所就会带走。」
是他的声音……
那般地熟悉,却又那般令她排斥。
她完全可以想象他此刻的模样——低着头,自顾自地将行李放好,脸上写着不在意、理所当然的表情。
她是知道他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又把这个家当成什么了?我绝对不准你住进来,你给我去住饭店,不会还缺这个钱吧?」父亲的声音又提高了,摆明不给他好脸色看。
「唉呀,说成这样要干什么?」母亲打着圆场。「父子之间不需要闹成这个样子嘛。」
「哼!」父亲闷哼了声。
「先坐下来吧!」母亲说道。「怎么突然要搬回来?瑟拉呢?」
厨房里的王晓希微微一愣。
怎么回事?她竟感受到了他的沉默。
她猜想:现下他的手,必是搁在行李箱上,背对着爸妈,脸上的冰冷寒霜又多了几层。
但,这又是为什么呢?母亲的问题造成了他的困扰?
「没听到你妈问你话吗?」父亲再度质问道。
仍是沉默,更加的沉默。
爸妈于是没再开口,外头那一片死寂,似乎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似乎只是在等待那个心底猜测的答案,从他的嘴里亲口证实。
一种即将爆发的情绪正在酝酿。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了,声音再清晰不过——
「我们离婚了。」
什么?
「砰」地一声巨响,传达了无尽的愤怒,吓得晓希立即蹲下身子,缩在流理台边,惶恐地捂住双耳,不自禁颤抖着。
想必是父亲一掌拍在桌上的声音。
「路禹凡!你这狂妄的家伙,眼里还有我和你妈吗?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当初我不是再三劝告,要你审慎考虑清楚,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结果呢?才一年半就后悔了,你不在乎被亲友耻笑,我们还要脸!你这种无耻又任性的举止,到底是谁教给你的?」
父亲毫不留情的怒骂声像打雷般响起,一年半前,当他宣布要结婚时,父亲也是发了火,但却被她化解了。
「我要结婚了。」
当时他一进门才站妥,就这么对她们宣布道,神情既高傲又坚决,像是所有人皆不容置喙似的。
即使当时觉得整颗心纠结得快让她喘不过气来,但是看到父亲对他生气,她还是主动上前,替他说情。
然后,所有的苦,自己吞……
每天每天,她都记着这样的痛苦,但除了微笑以外,却摆不出任何表情。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的笑容卸除了,那么她的泪便再也止不住。
于是她一直笑着,就连面对知道她心事的单远,也是这般笑着。
她不需要人家同情,因为她并不可怜!
他爱上了别人,那是他的权利。因为他所处的那个世界,是那么地绚烂华丽,有着各种迷人的事物。那儿不是她能够驻足的地方。
他爱上了别人……就去爱吧,顾忌着她的感受要做什么呢?她不会拦他,她有她的自尊;唯有这自尊,她绝对不许别人任意践踏!
虽然非常困难,但她还是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他结婚的事实。
可是他现在居然又说,他们离婚了?
这次,她没办法帮他挡下所有责备了。他结婚时,父母的怒气多半来自他的轻率,以及这几年他许多过于放荡的行为,这些她可以帮他化解。
毕竟,他没有真正做错什么,她也可以牺牲自己的感情来成就他。
但如今,路禹凡竟然离婚了。这表示他当初的决定,根本没有慎重考虑过,只是轻率与一时冲动。
那她又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才合适?她实在不知道。
告诉父母他有他的苦衷?不,这样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是啊,就如同父亲所说的,他怎么可以如此任意妄为呢?他把一向最支持他的家人当作什么了?他变了好多啊!是那个过度绚丽的世界改变他的吗?他是如此固执的人,竟也是这般轻易地被同化了吗?
王晓希轻轻关上厨房门,径自坐在门边发呆,不想听外头爆炸似的怒吼,更不想去揣测他所做所为的原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墙上的时钟,心里觉得疲惫极了,也复杂极了。
为什么已是这样残破的一颗心了,却还要去面对这一切呢?
良久,厨房外的声音静止了,而厨房门被缓缓拉开。
她茫然地抬头,看着一手扶着门框的路禹凡。
他晒黑了些,也憔悴了些。不轻易屈服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自始至终的冷酷帅气没有减少半分。属于艺术家的气质仍环绕着他,有些轻率、也有些潇洒、更有些满不在乎的狂妄。
是啊,他是狂妄的,他又在乎过什么了?
多情、浪漫、风流……这不是身为艺术家的权利吗?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那眉、那眼、那唇……跟她脑海中每天反复忆起的他完全吻合。
那张脸曾经是那么地熟悉,如今望着,却又觉得陌生啊!
这样一个人,真值得她这般苦苦思念?
王晓希无力地别过头,径自站起身,与他擦身而过地走出了厨房,但他拽住了她的手。
不是很用力强硬的,却是一种牢固的牵制,还带着无奈及乞求的意味。
他不让她离开。
她感受到了!晓希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以往路禹凡开她玩笑,她嘟着嘴假装生气时,他也是这样笑着拉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