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徐孟颖有点想笑,显然自己之前的话让他极不舒服,但她硬是压了下来,免得又让他以为自己不够端庄。“徐孟颖,双人徐,孟子的孟,聪颖的颖。”
李竣维蹙起眉心,对这个名字感到莫名的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他开始不确定自己以前是否见过她。
“没有。”她老实回答。
“可是我听过你的名字。”他用的是肯定句,他很肯定自己绝对听谁提起过。
“你应该是记错了。”徐孟颖知道他的唯一消息来源只有李蕙蕙,但她可没打算跟他“相认”,更不想让他以为自己是靠关系得到这个工作,于是她不假思索的否认。
“是吗?”他很怀疑。
“绝对是!”她斩钉截铁的重重点了下头。
他眯了眯眼,意有所指地说:“刚才你要是像现在这样有气势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很凶悍?”她挑挑眉,语带挑衅。
李竣维闻言双眼微瞠,随即朗声大笑。
她气恼的咬咬牙。“你笑什么?”
“你要这么说也行。”他相信有她的日子应该会有趣许多,而不是像目前这样,无聊透顶。“记得出去后帮我把门带上。”
“我可以继续留下来?”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令她开始感到兴奋。
“嗯哼。”他闭上眼,不再将眼定在她身上。“套句你所说的话,如果未来的你够凶悍,我允许你继续留在这里工作。”她对他有某种程度且不知名的吸引力,还是少看她为妙,他心里这么想着。
他竟然用“允许”二字,那她是不是该“谢恩”?
她稍显气虚的轻问:“那,我出去工作了喔?”
“记得把门带上。”依旧是老话一句,眼皮动也不动一下。
徐孟颖咬唇凝着他的脸庞一眼,随即安静的离开他的办公室,没忘记为他带上门,还他一个清静的空间。
连着几日没看到李竣维,让徐孟颖松了口气,手头上的工作逐渐熟练,音乐也不再让她感到难受,一切开始变得顺遂。
“老板喔?他不是天天来啊。”刘晓晴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跟徐孟颖闲聊。“他还有正经的公司要管,哪有那么多美国时间天天来夜店报到?”
“他白天还有工作?”徐孟颖诧异的顿了下。
“是啊,这家店只是他的投资之一,就我所知,他其实很忙的。”晓晴将盛满污秽杯盘的托盘往吧台送,将她一个人丢下继续整理。“剩下的就交给你喽!”
“嗯。”轻应了声,徐孟颖呆愣的将桌面清理干净。
原来他要管理的不止是这家店,难怪他的气势这般凌人;家大业大嘛,总得要有些唬人的本事才行。
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的工作,她换回轻便的T恤、牛仔裤,到夜店后方牵出她那辆用来代步的二手老爷脚踏车;由于宿舍距离夜店还有一段距离,她忍痛用身上所剩不多的钱买了这辆二手车,至少可以让她站了一整晚的腿少受点折磨,并因此而感到满足。
骑着脚踏车才上路没几分钟,不料后方突然有辆车子疾驶而来,投射而来极强的车灯光束,而且还在逼近她时大按喇叭,顿时把她吓一大跳,心一慌便连车带人整个倾倒,当场跌个狗吃屎,脚踏车还压在她身上,顿时令她痛得龇牙咧嘴。
糟糕,膝盖跟手肘好像破皮了,真痛!
她委屈的瞪着飞驰而过的汽车,气恼车主在这么黑的夜里开远光灯,害她吓一跳才造成这个窘状。
徐孟颖挣扎着要搬开脚踏车,但手臂一动就让她痛得快昏过去,她不禁懊恼的拍了下车轮,气自己没用到极点。
突然间,另一辆随后而来的轿车停在她身边,紧接着车主下了车。
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因为他的车灯没关,那刺眼的光线闪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将双眼眯成缝,睨着逐渐走向她的身影。
“徐孟颖?你该死的坐在这里干么?”李竣维正巧开车经过,见有人需要帮忙,便鸡婆的下了车,不料竟是这个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顿时教他的懊恼加倍。
没到夜店巡视的这几天,她的身影吊诡的常常不经意晃进他的大脑,为了抗拒这份莫名的悸动,他故意好些天不到店里,以避免与她不期而遇,谁知道老天爷就这么恶整他,让他在这漆黑的夜、无人的公路上,遇见麻烦缠身的她。
徐孟颖先是呆愣了下,紧接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以为我爱喔?我是被之前那辆车吓到才跌倒的,相信我,这绝对不是我所愿意的。”
今天一定是她的落难日,什么人不好遇见,偏偏遇见他这瘟神,讨厌!
“来。”他先将压着她的脚踏车移开,然后朝她伸出手。“可以站起来吗?”
“我膝盖好痛。”她不想示弱,但她真的很痛,痛得她不得不请求支援。
“有没有吗?”他蹙起眉心,小心的将她拉起,并听见她狠抽口气。“看来不很乐观。能走吗?”
“我试……啊!”徐孟颖试着抬起痛感较轻的那条腿,想看看自己的腿部机能正不正常,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一花,然后就愕然的发现他已将她整个人抱起。“我、我或许可以试试看……”她结结巴巴的不知所措,基于自我防卫的本能,她想都没想便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天啊!她从没这么接近过一个男人!她在心里哀号。
她的记忆里没有被父亲拥抱过的经验,因为从她懂事至今,她不曾见过自己的父母亲,更遑论让父亲拥抱;至于相依为命的小弟,虽然跟她很亲,但毕竟男女有别,两姐弟再怎么嬉闹,都不曾像此刻这般……引人遐思。
“我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李竣维的声音硬得足够与石头敲出火花,摆明了没得商量。“你健保卡带了吗?”
“我、我放在宿舍!”眼底窜过一丝心虚,因为家里没有闲钱支付健保费,所以她的健保卡根本不能使用。这是她在决定上台北前,奶奶因感冒就诊时才发现的残酷现实,也是逼迫她离乡背井的主因。
能跟奶奶和弟弟生活在一起,就算再累再苦她都不怕,但目前他们连最基本的生活条件都负担不起,她又有什么权利祈求一家人团聚?
小弟还在念书,奶奶年纪又大了,家里唯一有赚钱能力的只有她,偏偏自己不算高的学历在穷乡僻壤的乡下,想找一份薪资还可以的工作根本难如登天。
离开家乡那天,她对着故乡的月台发誓,第一个月领到的薪资就先到健保局将积欠的保费结清,就算不够,也要向健保局申请分期付款,至少能挣得全家人最基本的看病权利。
李竣维的脚步顿了下,不发一语的将她丢上车,然后回到驾驶座,放下手煞车——
“等等!我的脚踏车!”她以为他忘了,忙不迭的拉紧扶手。
“摔成那个样子,丢在那里不会有人捡。”他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仿佛她的问题不是个问题。
他的回答轻易在她心口划下一道伤口,她无言的望着车外逐渐远离视线的二手脚踏车,心底深处逸出一声哽咽。
对他这种上层社会的人而言,那当然是辆毫不起眼的烂脚踏车,可对她来讲,却是仅存的所有,可惜他永远不会了解。
“我会派人把脚踏车牵去修理。”或许是她的缄默及不经意流露出的哀伤神情,让透过后视镜偷觑她的李竣维发现自己用辞不当,他清清喉管,说出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话。
这算什么?
表达他的歉意吗?
他不禁暗自失笑,因为他从不向人道歉的。
徐孟颖的震惊不亚于他,但她悄悄压下心口的暖意,轻启红唇。“那……你要载我去哪里?”
最好不是医院,她可负担不起任何医药费。
“去个有医药箱的地方。”
他就不能挑个平凡一点又有医药箱的地方吗?这个屋子太过干净,她有点担心自己身上的脏污会把屋子弄脏了,更别提这里还有个令人头疼的老人家。
“能见到这么可人的小姐,是我毕生的荣幸!我想我可以带着微笑去见老爷跟夫人了。”打从她踏进这间屋子开始,那个年约六十出头的灰白发老人便没停下他的嘴。“请问需要茶或咖啡吗?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老许绝对不会令你失望。”
“别闹了许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李竣维的脸色比她好不到哪儿去,颧骨甚至泛起一抹不太明显的粉红。“还有,她只需要医药箱。”
“好的,医药箱。”
老人家点了下头,很快消失在他们面前,然后又很快的出现,手上抱着印有红十字的白色医药箱。
“不管少爷你怎么说,老许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别提这是五年来头一回有小姐到家里来,自从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