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祝和畅一碰到这个字,立刻自动剔除,想都不想,更没意会到她的娇羞神态,只是淡然地道:“我必须给你一个名分,我们既然有夫妻之实,就该有夫妻名分。”
虽然已知他发誓不再爱女人,但那冷静的语气还是让悦眉略感失望。沉沉的倦意掩来,她拍了拍他的枕头,拉拢好被子,转过了身子。
“嗯,等回来再说,好晚了,快睡了。”
祝和畅仍盘腿坐着。他还在谈婚事,她就突然背过身子,不再理会他,好像给了他一记闷棍,明显地拒绝了他的“心意”。
喝!他是胸襟开阔的男儿,何必跟小女子计较?可是……可是呀,他郁结在胸口整整一天的闷气是不吐不快了。
“你今天去买明矾?”
“是啊,我在货行不就跟你说了。”她含糊地回答。
“你在药铺遇到云世斌,为什么不说?”
原来是为了这桩啊!悦眉好无奈,转回身子看他,难怪九爷板着脸孔回家,也难怪他今夜特别粗野,更难怪他一副判官审讯的模样了。
“没机会说啊,你很晚才回来,一回来就拉我到这床上,剥了我的衣服……”她说着,脸就红了。
“你怎么会没机会说?我刚回来时,叔儿还在问我事情,拉你过来的路上,你也可以说,还有脱衣服时……”
“有的事情也要看情况说,我要是说古大叔过世了,我心头难过,你衣服还脱得下去吗?”
“你难过怎不跟我说?难道云世斌能安慰你,爷儿我就不行吗?”
悦眉坐了起来,拿被子掩住裸露的身体,耐着性子道:“我知道你累了,想让你放松睡个好觉,所以不说这件事,明天有空再说。”
“那云世斌拿了什么东西送你,你干嘛感动得哭了?”
“九爷……”悦眉瞠大眼眸,吃惊地看他。“你既然跟在我后面,为什么不大方走进药铺,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就是看到你们在叙旧,不好意思进去打扰。”
“九爷,你怎会有这种想法?”悦眉心头一窒,好像让沉重的石磨给辗了过去。九爷不是最了解她的吗?“这一年多来,你也知道我的转变,我对他早就不留旧情了,你完全明白的。”
“他送你东西……”
“那是我爹留给我的金戒指,在这里。”她说着就弯下身子,捞起了丢在地上的衣衫,往口袋摸出小红布包。
“哼,你大可推给你死去的爹,反正没人证明!”
“九爷!你太过分了!”她痛心地喊了出来,泪水跟着进流而出。
她可以不顾一切地去爱他,身子给了,心也给了,就是为了全心全意去填补他的伤口,可她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感情和耐性了?
她从来就不是温柔的姑娘,她无法被误解了还能百依百顺。他可以伤她,但他怎能伤害爹呢?那是她相依为命十年的亲爹啊!
“眉儿……”祝和畅见她伤心大哭,慌得就去抚她的肩头。
“我爹……我爹给的……”她不让他碰,挪开身子,双手捧着金戒指,泪如雨下。“他托给了古大叔,是给我当嫁妆的……”
一听到嫁妆,祝和畅又是脑门充血,分不清是气恼还是嫉妒,脱口而出道:“所以你爹是拿来做你和云世斌的嫁妆了?”
“是我的嫁妆,跟那人又有什么关系!”悦眉哭道。
“如果没有关系,为什么云世斌会带在身上?好像当信物似地。”
“我也骂他了呀,他娶了妻的人,收着姑娘家的东西当然不像话。”她一边哭着收起戒指,一边穿起了衣服。“不信你去问药铺子的伙计,还有在场也有很多人,甚至你可以去问姓云的!”
“我去问他们作啥?爷儿我就是要问你!”他口气凶恶。
“你问了我,我照实回答,可你为什么不信任我……”她大声反问回去,泪水滔滔不绝地掉落。她好伤心、好伤心哪。
娘走了,爹死了,云世斌不要她了,她都没有如此伤心绝望,这种几欲心碎的感觉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刀,无情地刨剜起她满满一颗火热的心脏,用力摔在地上,还狠狠地将它踩个稀巴烂。
而伤她的,就是她最爱的九爷啊。
她哭得无法自己,下床穿鞋时踉舱了下,几欲跌倒。
祝和畅早就慌了,满肚子的火气消失无踪,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赶忙伸手去扶,却让她给打了回来。
“不要碰我!”悦眉放声大哭,掩面跑掉。
“眉儿!”祝和畅急着要追,却是衣不蔽体,赶紧随便穿了起来,趿着鞋子追了出去。
他铁定撞邪了。他咄咄逼人,说穿了,他竟是无法信任她?
当她将最珍贵的身子给了他,还告诉他,她爱他,他却在两人裸裎相对时疑神疑鬼、恶言相向,试问,他这一刀子捅得她有多深?
他以前被捅得有多痛,她今天就有多痛:当世人皆不可信时,他能不能去信任一个默默跟着他、悄悄将颜色渗入他的生命、陪伴彼此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头的小姑娘?
他愿意!他愿意啊!要他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他也愿意啊!
“眉儿!眉儿!”他焦急地敲打她的房门。“你爹的事,我跟你道歉,不只这件事,今晚所有的事,都是我不好,眉儿,你开门啊!”
“走开!”她的哭声没有停歇。
“眉儿,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昏头了,我见到你和云世斌说话,我就受不了,我、我、我……”
“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跟伙计大哥们说话了?不然他们一个个就被你罚练字了?”
“不是这样的!我气……不,我是羡慕……不,我是嫉妒你和他有一段过去,我、我、我……”喝!好个心胸狭窄的九爷啊。
“谁没有过去?我都不管你和碧霞小姐的过去了,你若像做生意一样斤斤计较的话!九爷,那我还是走了吧,你该找的对象是一个心思和出身都更单纯的姑娘。”
“不!就是你了,你不能走!眉儿,是你,我要你!”
“你只是要我陪你睡觉罢了!”悦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我要你,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他发狂地用力擂门。“妻子!你懂不懂?那意味着,你一辈子就是我祝和畅的人,是我的!”
门呀地一声打开,一双拳头差点捶了进去,慌得他缩回了手。
“你为什么老说我是你的?”悦眉双眼红肿,站在房里,幽幽地道:“没错,我喜欢九爷,我也已经是九爷的人,除非你赶我走,否则我就一辈子跟定你了。但你今日口口声声说要娶我,这只是负起道义上的责任罢了,你是否想过,你为什么想要我,而不是别的姑娘?”
“不然你还要怎样?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就这样啊。”
“是,就这样。”她轻轻地笑了,泪水也扑簌簌落下。“我不求你来爱我,我只求你信任我,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怀疑这怀疑那,还拿话伤人,我们又要如何当一辈子的夫妻?”
又说到爱了,他头痛不已,大声说道:“我不相信你吗?我都跟你道歉了,我以后绝对不会随便怀疑你了,好不好……”
“九爷!”后头的祝婶说话了,她瞪大眼睛,义正辞严地道:“你这样大小声,哪有诚意道歉?”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回头,竟然排排站了一家三口。
“吵得这么大声,我看对街人家也醒了。”祝福打了一个大呵欠。
“九爷啊。”祝添陪着笑脸,好声好气地劝道:“我们当男人的,忍着些,多让点女人家。”
“我还不够让她吗……”祝和畅指着门里的悦眉,火气又大了起来。“她一哭,我就跑来道歉了。我都要娶她了,还跟我说什么信任不信任、爱不爱的,女人都是这么啰嗦的吗!爷儿我头痛得要命!”
“九爷,你该收心了。”祝福自告奋勇,打算自我牺牲,扯了九爷就道:“我去帮你磨墨,陪你练字。”
“要练自个儿去练!明天给爷儿我交上一百个大楷!”
“才不!”祝福吓得立刻松了手。
“九爷,你别再耍爷儿的脾气了。”祝婶气急败坏地道:“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一遇上事情就发疯,都几岁的人了,还这样莽撞!”
“只有九爷最看重的人,才会让他发疯啊。”祝添一叹,点明了事实。“你瞧这十年来,他老是冷着脸孔,啥都不理,又对谁莽撞了?”
“喔,是大姐?”祝福恍然大悟。
“九爷,对不起。”悦眉吸吸鼻子,走出房门,伸手抱住那个莫名躁怒的男人,哽咽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不要再生气了。”
“眉儿!”
祝和畅再有天大的火气,也在这拥抱的瞬间灰飞烟灭。他僵着手脚,心动,身热,一时竟不知如何消受她的温柔。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他吗?她为何愿意低声下气跟他道歉?不,这不是低声下气,而是一种全然柔软的抚慰,平息了他浮躁慌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