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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座堪称固若金汤的城池。

  开国先王定都此地,只因为据说这块平原之下,孕有凤翔九天的浩浩王气,因此才排除万难,从国内各地运来最坚硬的青石打造出一座铜墙铁壁,册名为「凤天」。

  两人从三里外遥遥望去,城池果真像是一只展翅欲翔的青色凤凰。

  先前的嘻笑轻松全然消失殆尽。

  还没入城,他们便合力营造了一个紫衣将军粗鲁无文、不理会人情世故的假面具。而「足智多谋」的容军师也不过是个怕事畏主的草包,更不值得瞧上一眼。

  但这「面具」真能保命防身吗?连容四郎也不敢打包票。

  在东陵凶险的内政中搅和,远比在边关与敌人厮杀来得危险多了。这一进城,只怕有进无出。

  也许是两人都领悟到这一点,一股不寻常的静谧在两人之间蔓衍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卫齐岚终于打破沉默。

  「容四郎。」卫齐岚难得这么严肃地直唤他的军师。「倘若我出了事,你先走。」

  容四郎心神一凛,突地哈哈大笑说:「我当然会先走啊,要我跟你死在一起,除非你是我娘。」他容四郎岂是有情有义之辈,竟这般看重他。

  卫齐岚点点头。「记住我说的话,千万别费事救我。」

  说完,他策马往城门驰去,没瞧见容四郎脸上若有所思。

  *

  终于,要进城了。只是卫齐岚万万也没想到,立在城上迎接他的,竟是数面迎风飞扬的凤旗。

  临风中,但见精绣在朱黄色的锻面上的苍色凤鸟张扬着羽翼,直直要迎风飞入天际。

  王旗?!

  王上在此!

  一踏进王城,卫齐岚立即下马,单膝着地,额头叩首伏地。

  「臣,卫齐岚,拜见吾王。」

  东陵素来尊重武将,武将面圣,只需行叩首大礼,不需五体投地。

  容四郎远远跟随在后,立刻有样学样。

  只见端坐城上,身边围绕宫婢与侍卫,一名眉目秀致、仪容尊贵,散发着无比气势的美少年垂目看向这名跪于他足下,一身轻便戎装的紫衣将军。

  少年蹙起眉头,腹中似有沉吟。

  左思右想,最后还是伸手招来身边一名衣着飘逸的玄裳青年,附耳低语:「爱卿,我忘了该说什么了。」

  在场众人皆伸长了脖子想一听究竟,但午时过后,风势转大,吹得旗旌幡动,恰巧遮掩了礼部侍郎与王上的低语。

  「王上,您该说……」

  只见东陵少王点点头,眼色一亮地抬起头。

  不知是不是凑巧,原本强劲的风势忽然止息下来,城中上下皆清楚地听到这位少王清脆的声音。

  「紫衣将军卫齐岚,你可知罪?」

  观看着局势发展的众人皆诧异不已,弄不清楚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王上召将军回城,不是为了论功行赏,犒赏紫将戍边多年的劳苦吗?

  这紫衣将军可是东陵的大英雄啊,怎会有罪?罪从何来?

  孰料从入城后就没有抬起头过的紫衣将军竟叩头认道:「臣知罪。」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4章(1)

  卫齐岚一认罪。

  当下,这位少年王上立即满意地下令:「来人啊,把他押入天牢。」说完,便要起驾回宫。

  呼,这里风好大。「爱卿,这里风大,我们赶紧回宫烤火去。」

  众人还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名禁卫军中的侍卫突然排开众人,跪在王前。「敢问王上,紫将军犯了什么罪?」

  似是没料到会有人胆敢如此一问,正要登上御辇的东陵少王转过身来,瞇起一双美目看向那名发问的侍卫。「你是什么人?本王问罪,你有意见?」

  「卑、卑职不敢。」侍卫的头垂得低低的。

  只见一直立在他身畔的侍郎低声提醒:「王上,您该说……」

  东陵王又点点头,转而道:「侍卫,你抬起头来。」

  「卑职不敢。」

  东陵王怒笑。「都敢向本王问罪了,你有什么不敢?」

  「卑职——」

  「赶快抬起头来!你要违抗王上的命令吗?」礼部侍郎突然沉声喝道。

  侍卫总算抬起头来,礼部侍郎双目炯炯地注视着他。

  「侍卫,报上名来。」

  「卑职田瀚。」

  礼部侍郎的声音有安抚,却又带有威挟之意。「田瀚,告诉王上,你跟罪臣卫齐岚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那么你为何胆敢质疑王上的圣明?」

  「卑职不敢。」

  「你不敢质疑王上的圣明,还是不敢肯定卫齐岚没有罪?」

  田瀚只不过是一介武人,哪里斗得过这名随侍王上身边,为东陵王所宠信的爱臣。当下无法答出话来,只能支支吾吾,直说「不敢」。

  礼部侍郎并不就此放过他。「那么你到底为何胆敢宣称罪臣卫齐岚无罪?」

  被逼到绝处的田瀚咬牙吞血道:「每个人都知道,紫衣将军是我东陵的大英雄,狼河一战,威震四方,我东陵的大英雄,怎么会有罪?之所以犯颜敢问王上,只是出于仰慕。我与将军,非亲非故,没有任何关系。」

  田瀚一席话,道出了在场众人心中的疑问。只是这话无修无饰,人人都畏惧地看着田瀚,猜测他是否就要祸从口出,身首异处。

  只见那名身受王上宠爱的礼部侍郎扬起唇来,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名已然俯首认罪,人人仰慕的「大英雄」一眼,又回过头道:

  「英雄也不过只是个人。田侍卫,是人就会犯错的,否则你眼中的这名『英雄』,又怎么可能在王上面前认了罪呢?更何况,王上说他有罪,他就有罪。王上如此圣明,难道还会有错吗?」

  田瀚当场被礼部侍郎这席话堵得无话可说。

  他想说,英雄也可能被奸臣贼子陷害啊,比如说,眼前这个奸臣……但这话才到喉头,便因为礼部侍郎正「笑容可掬」地看着他而作罢。

  此话一说,他田瀚恐怕要当场人头落地。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男子是王上跟前的大红人,得罪他,就等于得罪王上。

  「你还有话想说吗?」礼部侍郎好心地问。

  田瀚只能咬着牙,用力摇头。

  「那好,念你如此忠心赤胆,就由你负责带人将罪臣卫齐岚押解天牢。」顿了顿,礼部侍郎又道:「还有,要严密看守,可别让罪臣逃脱了,否则依法要问斩你三族人头。」

  田瀚苦笑领命而去,立刻又被唤住。

  「慢着。」礼部侍郎瞥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早就偷偷抬起头来观察局势的儒士,唇边一笑,命道:「容军师也一起押解天牢。主帅犯法,军师同罪。」

  东陵王早坐上了御辇,百般无聊地看着心腹大臣为他处理繁琐的事务。

  「爱卿快来,采衣说要给我煲一盅玫瑰莲子汤,我们快回宫去,冷了就不好吃了。」

  *

  天牢。

  跟着卫齐岚一同被关进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天牢里,容四郎忍不住道:「好个主帅犯法,军师同罪。这奸臣要罗织忠臣罪状,果然很有一套。」

  卫齐岚连日来奔波进京,脸上满是风尘,如今才下马就被送进天牢里,身躯疲惫,早就闭目养神起来。

  如果说,卫齐岚有一点疲倦了,那容四郎更是累瘫了,不过他仍喃喃抱怨:「早知道会被关进天牢,先前在十里亭就该先饱餐一顿才是,也不用得罪人。话说回来,那时候我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啊,唉、唉、唉……」

  这几天他们日夜兼程,觉没得好睡不说,就连三餐也多是拿干粮果腹,简直是在虐待自己。

  盘腿坐在阴冷的地板上,容四郎原本活络的脑筋都打结了。

  「没道理啊,这没道理啊。」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推了推他的牢友。「你是不是早料到了?」

  嘴巴闭得紧紧的卫齐岚勉强开口。「料到什么?」

  「我们今天会落到这个下场。」说什么有难先走,可他没说他们会一起被打入天牢啊。

  「没有。」

  好简短的回答。不信。「真的没有?」

  忍不住笑了笑。「到底谁是那个料事如神的——」

  「好好好,我投降。」容四郎咕哝道:「反正那个名号也不是我自己封的……」

  跟着卫齐岚闭目养神片刻,恢复了点精神的容四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又睁开眼睛。「这实在太奇怪了,如果王上召你回京是要问你罪,为什么十里亭外会有那么多人来替戍边多年的将军接风洗尘?」

  「我不知道。」

  像是早料到卫齐岚会有这样的回答,容四郎不以为意,又道:「还有啊,那名站在王上身边的年轻男子……你见过他吗?」

  「没见过。」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抬起头,又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容四郎思索着当时听到的话。

  英雄也是人,也会犯错……

  「老实说,将军大人,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否则他怎么老觉得,那男子说的那些话,像是特别说给卫齐岚听的。

  「我不记得我有得罪过什么人。」卫齐岚说:「三年前我们停留在王城中的时间并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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