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我?」纪斐然缓下脚步,质疑的睇向大哥。「怎么?大嫂答应嫁给你了?不然怎么心情这么好,还夸我?」
自从和大嫂旧情复炽后,大哥就不再像之前那样严肃冷硬、死气沉沉,变得开朗温暖许多,而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大嫂能再嫁给他,好重建一个圆满家庭,让孩子能认祖归宗。
「夸你是你值得夸,跟你大嫂有什么关系?」纪鸿然赏他一记卫生眼,与他并肩同行。
「好吧,我做了什么事值得夸?」心情不甚开朗,纪斐然连笑都提不起劲。
「夸你结了婚果然变得不一样,真的安分多了。」之前是四处趴趴走,三不五时就出国搞失踪,回来像捡到的,有时去一些落后国家,还会弄得不修边幅,活像荒野大镖客,一点都不定性。
纪斐然没好气的横了大哥一眼,倒觉得这话有点幸灾乐祸的成分。
「变得不一样的不是我,是昭吟。」他不是变,而是自制压抑,反倒是昭吟,从贴心小女人变成唠叨管家婆。
纪鸿然瞥去一眼,发觉向来率性而为的三弟似乎被心事困扰着,不禁拍了拍他的肩。
「到我办公室聊聊吧。」他勾起笑容,友善邀请。
纪斐然没有拒绝,因为他的确郁闷烦躁,需要有人一起聊聊,而成熟稳健的大哥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他无须像面对一般朋友,还得因为面子嘴硬。
「你的口气听起来好像对昭吟有抱怨?」回到办公室,交代秘书冲泡咖啡后,纪鸿然接着打开话题。「不过爸妈都很喜欢昭吟,就连我们一家大小都觉得她很不错。」
「她是不错,我从来也不觉得她不好,只是……」纪斐然一屁股坐上为公桌沿,为自己点燃了一根烟,拿着打火机把玩着。
「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纪鸿然摊摊手,身子往椅子一靠,质疑的斜睇着他。
要坦承之前,纪斐然重重的叹息,铿的合上打火机盖。
「我们交往的时候她不会盯着我的行踪,不会一天到晚问东问西,跟她在一起,我觉得很轻松、没有一点压力,可是婚后她就转性了。」轻吐白烟,他在袅袅上升的烟雾中,黯下了目光。
纪鸿然困惑地问:「转性?」
「对。从独立变依赖,原本的温柔体贴也变成了紧迫盯人,只要稍稍联络不到我,就会恐惧慌张,我都被她搞得神经紧张了。」他烦躁的连吸了两口烟。
还没见三弟这么困扰过,纪鸿然不禁也认真了起来。
「这样的确觉得有压力。」他点了点头,客观的评断。「不过,这会不会只是昭吟还没走出来的过渡时期?」所以还是情有可原,必须体谅?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但都已经半年了,她却没有改善,反而养成了习惯。」
他站了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头的街景。
纪鸿然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如果说是养成习惯,那么也不能全只怪她一个人。」
「难不成还怪我啊?」纪斐然瞠目怪叫。
「是你纵容昭吟养成依赖的习惯啊。」他理所当然地讲。
纪斐然顿时哑口无言。大哥说的没错,是他纵容她的,可是,不让着她,难道要让她难过?
但是,由着她,他却愈来愈无法忍受了……他知道自己的性子,倘若压抑太久,一定会爆发的。
其实他也不止一次告诉过昭吟,要她别把重心全放在他身上,可说归说,她做不到有什么办法?
秘书送来咖啡又退了出去,纪鸿然主动端至窗前给陷入沉思的他。
「你啊,婚姻是要长长久久的,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免得适得其反。」纪鸿然以过来人的心态劝告弟弟。
他最清楚当一个人承受太多压力后会有多大的反弹,他孩子的妈就是这样毅然离开,导致两人白白浪费了多年光阴,他不希望弟弟重蹈覆辙。
尤其,他又是最重视自由与空间的那种人!
纪斐然啜饮一口冰凉的咖啡,冷却在心头滚沸的烦躁。
昭吟不是任性无理的女人,这从婚前的交往就可以知道,只不过是受到刺激才会改变。
所以她如果知道他想保有一些自我,应该是能够理解与体谅的吧?
只是要怎么开口……他得好好想想才行。
*
纪斐然还来不及细思如何和莫昭吟好好沟通,就因一次醉酒而坏了事。
那日在山区应允阿强要出来喝两杯之后,阿强就很积极的邀约,几个朋友排出时同,敲定这场聚会。
因为一票都是男的,所以纪斐然单独赴约。大伙儿吃着热炒配生啤酒,聊着男人之间的话题,这在以往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却是婚后的第一次,因为他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几乎都和昭吟在一起。
可听见是要喝酒,莫昭吟又开始担心了。
怕他喝得过量,以身体不好,又怕他喝醉了,安全堪虞,所以不但出门前再三叮咛,出门后也不断打手机重复提醒,活像是个不放心孩子出门的妈妈。
平常时候,纪斐然可以压下不悦,好声好气的安抚她,但几杯黄汤下肚后,醉意袭来、思绪混沌,理智也不太能派得上用场,再加上日积月累的不满,以及身边友人的戏谑调侃,面对像定时闹钟似的手机来电,他失去了耐性。
将近凌晨十二点,醉醺醺的纪斐然悻悻然的返家,累积已久的不悦在甫踏入家门看见妻子正拿着话筒拨打、而他的手机同时又响起之际,陡然爆发。
「欸?你回来啦?我正要打给你呢!」莫昭吟扬起笑容,立刻挂回话筒,起身迎上前去,纪斐然的手机铃声也随之停止。
纪斐然皱起浓眉,一边弯身脱鞋,一边烦躁地说:「又打?我出去四个多小时,你就打了几通?」
动作一顿,笑容僵凝在嘴角,欢迎他归来的欣喜倏地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在生气?
她迟疑的睇看着他,发现他步伐不稳,眼神涣散,脸色不豫,很明显是喝了不少。打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她还没见他这么醉过。
「你喝醉了,我去泡杯热茶给你解解酒。」她转移话题,也转了个方向,打算先去厨房泡茶。
「不用泡什么热茶了。」他却一个箭步拉住她,随即又松手,就近找了张沙发,大力躺进去。「醉了也好,太清醒反而心烦。」
跟在他身后的莫昭吟听他这么说,还以为他遇上了什么困扰,心里有事才会喝得这么醉。
第4章(2)
「心烦什么,告诉我好吗?」她在他身边蹲下,柔荑复上他的手臂,轻声询问着,想要分担他的心事。
闻言,纪斐然双眼骤睁,侧头用那双泛着红丝的眸子定定的睨着她。
她迎视他的目光,等着他倾吐。
他叹了口气。「就是你啊!」
莫昭吟怔愣住,心跳漏了一拍。
让他心烦的人是她?为什么?
没看见她一脸茫然错愕,酒精的作用让纪斐然说起话来不但没有顾忌,还把不满一股脑的全倒出来。
「我烦透了,每次出门就活像被拴上一条链子,活动的状况和范围要被随时掌控。」他拿出手机,嫌恶的抛在茶几上。
莫昭吟恍然大悟——他的话和动作,都在指控她以手机控制他的行踪和活动,
果然,她缺乏安全感的毛病已经使他感到厌烦了!
可她嘘寒问暖也都是因为关心他呀,没想到却惹得他讨厌……想到这一点,她的心口不禁闷闷的揪紧,柔荑悄悄的从他臂上移开,坐上另一张沙发椅。
「斐然,你现在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了,所以我是因为关心你的安危……」她低声说着。
「关心?」他惊地弹坐起身。
她吓了一跳,瞠目结舌,话梗在喉咙。
「你知不知道你的依赖跟关心已经让我快喘不过气?为了你,我不再能去我想去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为了你,我连工作都不能安心,和同事吃顿宵夜、和朋友喝点小酒,就算已经报备过了,手机还是会一直响……」他颓然的驼着背,烦躁的扒着头发,像是受够了。
「我以为搬出来以后,没有父母的叨念限制,就可以自由自在、轻松率性的过日子,没想到束缚反而更多,压力反而更大……」他顿住话,侧头看了她一眼。「我妈都没有这样紧迫盯人!」
他的责难听在她耳里,就像是一根根的剌往心上扎,教她难受得脸色转白,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辩驳。
她以为,他这半年来会守在她身边,没有像以往四处跑,是心甘情愿、自动自发,原来,其实是积怨已久、苦苦压抑。若不是这回喝醉了,恐怕他还是表面容忍体谅,心里却充斥着不满。
她眼眶泛红,歉然地说:「斐然,我不是故意的。」
「唉!」纪斐然重重的吐了口气,又往后仰倒,躺上沙发。「昭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喜欢的就是你的体贴和恬淡,为什么婚后要变呢?」